左西内心默默哀悼着她的手机,同时还有即将为新手机付出的几千块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你怎么来了?”
宋鸿看她笑成这样,越发忐忑,担心自己做错了,但是也想不到有什么好的补救措施,听到这话,更是左顾右盼,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左西看他这样子,心下了然。这是担心自己不回去。毕竟一个人在那里等了这么久。一想到这里,她心里某一块突然塌了,酸酸软软。
她拍拍宋鸿的手臂:“走吧,我们先回去休息。”
两个人回去没有叫车,迎着风走了一路。高原的夜空很干净,虽然这城市里灯光也不少,但是夜幕上星子依旧很多,街道很静,没有什么人,昏黄的灯光从路旁的屋子里投出来,隐隐有欢声笑语和饭菜的香味。
接过菜单的服务员立马停住了,站在那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左西身上。
左西淡定开口:“面里有肉,这不是叫牛肉面么?”接着又对后方一挥手:“你先去做。”
左西以前很爱做一件事,看这些在夜幕降临后透出橘黄灯光的房子里,里面的人究竟在干什么。她从这小小的偷窥里获得一种奇异的满足,然后回到自己小小的有些冷的出租屋。
但是今晚,很奇怪的,她不再不由自主的去窥看,甚至生不起一点点好奇心。她只觉得这夜风温柔,胸腔仿佛也被这温柔夜风灌满,满溢的安适,让她想起橘黄夜灯下带有阳光气息的被子。
宋鸿一路没有说话,但是她一直感觉到他的存在,两个人的脚步声很合契,影子在背后交缠,难舍难分。
回到酒店一开门,一个影子蹦了过来直接跳到宋鸿身上,两条细细的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喇叭似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宋鸿!你竟然抛下我跟这个女人出去!!”
宋鸿尴尬的看了一眼左西,随手把小白扔到一边:“我不是回来了。”
小白第二次扑过来,挂在宋鸿大腿上赖着不走。
宋鸿由着他,权当自己多了个腿部挂件,脚一拖一拖的走。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和小白那张床上,想着事情。
左西见她这样,坐在对面床沿:“在想什么?”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左西脱去外套,勾着身子去换酒店一次性拖鞋:“先睡觉,睡足了精神,明天再想怎么办。”
“是我拖累了你。”宋鸿双手紧紧抵在一起,垂着眸子轻声说。
“小鸿鸿宝贝,不要这样想!”小白把脸贴在他的腹部,伸手安抚着他的背。
左西仔细思考了前因后果,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不过,虽然是他引发了这一连串糟心事情,但是,“一开始我作为左西,的确很无辜,但是后来的祸是我们两个闯出来的,不是你一个人的锅。”
宋鸿听完这话,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眼神奇怪。
左西困惑:“怎么了?”
宋鸿只抿唇微笑,伸手扯掉小白挂件,一把揽过她的腰,脸贴在她平平的肚子上。
左西挣扎了一下,想退开,不料宋鸿紧紧揽着,没放手,只轻声说:“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左西安静了,她腹部触到的那片温热蔓延到了脖颈,然后是脸。
三个人各自安心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觉醒来,照进窗子的太阳已经很烈。
收拾了一下,几个人一起出门吃饭。对于吃什么,几个人有不同口味,左西喜欢吃辣,没有辣椒吃不下饭,小白听完,坚持说自己一点不能吃辣,吃完立马喉咙痛胃痛屁股痛。宋鸿斜了他一眼,但是也没说话,他自己的确不能吃辣。权衡片刻,作为团队里出钱那个,左西敲定了--吃火锅,来个鸳鸯锅,总不能有矛盾了。
几个人吃吃喝喝逛逛,转眼过去三天。
宋鸿时常对着街上的建筑和来往的人群发呆,风吹起他鬓角的发,显得有些落寞。
左西大概知道什么原因,他想家了。虽然天上的月亮还是千年前那个,这边的建筑风格和人们也都和那时候很像,但是,像归像,却终究不再是那同一个了。
左西把自己代入想了想,顿时,一阵五边落寞淹没了她的全部身心,她陷入一种共情得来的巨大悲伤中,有些不能自已的抱住宋鸿。
她离家以后,因为沟通的问题,总是一个人,吃东西一个人,宅家里一个人,很少有几个人同行的时候。这时候身边跟了两个人,总觉得很新奇,并且两个人各有特点,一个总是闹,一个总是用温和的眼睛望着她。她不反感小白,反而觉得他闹得有趣,时不时要牵起宋鸿的手去引得他炸毛。看他们俩闹,宋鸿抿唇微笑着在一旁默默的看,像个退休后躺在摇椅上看自家猫狗打架的老头,平静祥和。
事情转机发生在他们到这城市的第四天。起因是左西望见一个在街边问路的老太太。
老太太用陈旧泛白的布巾包着花白头发,面上突兀的戴了个几乎到眼下的大口罩,眼瞳呈现灰白色,穿一身色彩斑斓的裹裙,身子瘦瘦小小,却提了把很大的大黑伞。她四处问路,但是动作很奇怪,路人走近,立马纷纷避开,她手想去抓路人,却又停在半路,这么重复了几次,引起在一旁晒太阳的左西的注意。
无害的闲事也可以管一管的。不知为什么,她身边多了两个人后,之前收起的胆子也慢慢放开许多。
她朝着那老太太走了过去,谨慎的在不远处停下,开口问道:“你在问什么?”
老太太听到这话,小步转过身,左西这才看清,她露出的眼睛和耳孔格外的大,眼睛像是做了个不合适的开眼角手术,但是又不全然是,那眼角眼尾位置不是被切一刀,而像是被人分别用两根手指掰开的,末尾没有角,而是圆,颜色也呈她眼瞳一样的灰白,像是被人洗脱色的死肉块。她的耳朵是正常大小,但是耳洞看起来尤为不正常的大,露出里面苍白的耳道。
左西不动声色退了半步,宋鸿察觉到她这边异常,带着小白也跟了过来,被左西伸出手拦住,不让他们上前。
老太太看他们这反应,垂下头,而后又无助的抬起头:“我,要找最大的那个医院。”声音闷闷的从口罩后面传出来,沙哑虚弱,操着一口生涩的汉话,应该不是这里的常驻民,而是从周边的乡下来的。
左西想摆头,但是直觉让她犹豫了,过了一会儿,她尽量让自己声音温和一点:“我帮你查一下。”
查到地址后,看到老人不会打车,她又帮忙叫了辆车,说完地址付了钱。
送走老太太,左西沉吟不语,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鸿一直沉默着,直到老太太坐车走了,他才凑到左西身边:“我觉得那个老太太不对劲。”
左西问道:“怎么不对劲?”
宋鸿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她身上味道不正常,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出来。”
他俩紧接着一对眼神,都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几个人急忙往另一边走去,那里藏着他们前几天开回来的越野车。
来到那个医院,没看到老太太。他们决定在门口等着,总会出来。
没等多久,就看到那个老太太的身影,似乎比刚才要虚弱很多,走着走着,竟一屁股跌在地上,路人纷纷看过去。
左西几个忙赶过去,远远的就听见她一抽一抽在哭,只是似乎只有干涩的哭声,没有其他。
走近一看,老太太察觉到几个人的存在,抬起头,她仍旧在哭,眼睛和眼眶颜色越发死白,但是没有泪水涌出来,自然也泛不出一点光。
左西看着那双眼睛,倒吸口气。
老太太停了抽噎,自己用伞撑着,慢慢的爬了起来。她垂头丧气的路过左西几人。
左西叫住了她:“奶奶,你去哪里。”
老太太用泛着死气的一双眼睛回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垂下头,轻轻摆了摆:“回家,等死。”
左西宋鸿对了个眼神,她及时的叫住那老太太:“我有车,送您回去。”
老太太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连声感谢。
上车时小白赖了吧唧要往前头挤,不愿意和那老太太坐一块,左西拍拍方向盘:“要不你来开车?”
小白听完这话,狠狠一蹬,不声不响钻进车里,然后开了窗,把自己紧紧缩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