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笑得呵呵的，坐在主位上朝着左西挥手。
左西不动声色走到他身旁坐下。
“怎么不叫人？”大汉带着笑意，边把烤鸡烤鸭上油汪汪的大腿都扯下来，装在一个稍小些的盘子里，推到左西面前：“你从小都喜欢吃鸡腿鸭腿，胃口大，偏还霸道，为了吃这东西，把你每个弟弟妹妹都打过，我知道以后，不得已让厨房先单单烧四个腿出来，先喂饱你这张小嘴，一顿饭才能吃得平平安安。”
他眯着眼给左西挑挑拣拣布着菜，真像个慈祥的老父亲了：“但是光吃肉还不行，你以为后来长得这么好，光是吃鸡腿吃出来的么？我逼着你要多吃点菜，你还非得让我亲自喂才行，谁去都不好使，就得我来。”
他边说着，边给左西又布出一碗各色的菜。
左西瞟了眼那两碗东西，垂眸：“我该叫你什么？”
那人眼见着一愣，正要说话，左西抢先开了口：“我见他们都叫你将军，不如我也叫你将军。”
将军握着筷子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下，神色不一会儿又恢复自然，唇边笑意不减：“你开心就好，我的孩子。”
左西压下心中万分思绪，埋头吃鸡腿。她现在也爱吃，从小家里煮鸡鸭出来的腿都是分给她，不过出门之后，经历过几次尴尬，她明白这东西不光她爱吃，大部分人都爱吃，只是在家大人让着她而已。所以现在，只要和人一起吃饭，她就再没提过这档事。
想不到在这个明明应该站在对面的人面前，她竟又体会了一把当小孩的感觉。
很奇妙。
见她顺从的吃着饭，将军满意的微微点头，轻轻一招手，招过那个小胡子男人，附耳低语了几句。
小胡子似乎有些惊讶，眼神带着疑问看向将军。
将军肯定的点点头。
左西用余光瞥见了他们的动作，没有看出什么东西，继续埋头若无其事的啃着盘中物，心里却在猜测有什么事。
她很快明白了。
不久，那个小胡子走了回来，手上还端着一个保温杯。
左西在想里面是不是泡着满满一杯枸杞菊花茶。
但是那个小胡子没有把保温杯递给将军，而是递向左西。
左西一愣，用食指指着自己鼻尖：“我？”
小胡子点点头，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左西看向一旁的将军。
将军正含笑看着她，见她看过来，面带鼓励的点点头。
左西犹豫着接过。
“喝一口，”将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像个监督孩子吃饭的父亲：“好东西。”
左西拧开盖子，往里看了一眼，里头装了满满一罐淡黄色的液体，一股极为厚重的腥甜气味在盖子打开瞬间冲了出来。她直接被那气味冲的撇开头，撇嘴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碰这东西。
将军眉头稍皱，耐着性子劝说：“真的是好东西，你先小小抿一口，尝一下看看。”
像个劝说挑食孩子吃一口的老父亲。
左西依然坚定摇头，那腥甜味道冲出来的一瞬间她差点没反胃吐出来，那奇怪的厚重的气味，像是已经在里面被闷了几百年。再让她去闻一闻都不想，更别提尝一尝。
将军劝说无果，脸努力板着才没垮到地上，眼神从左西脸上滑到那个保温杯上：“听话。”
左西看他是真的生气了，又凑到杯口闻了闻，依旧撇嘴摇头。
她对着这味道实在下不了口。
将军没说话，抿唇沉默着盯着那杯东西。
周围气氛随着他这一沉默，也沉下来。有敏感的已经向这边投过来目光。
左西一看这架势，知道今天不喝这东西是过不去这茬了，一咬牙，捏着鼻子轻轻抿了一口，很快吞了下去。
但是很不幸的，这东西即使早已落到肚子里，丝丝缕缕余味却还留在她唇齿间，那味道像是发酵了很久的肉汤，不难喝，但是特别腻味。
左西喝完这东西，四处划拉想找水来喝。冲一冲嘴里的味儿。
正划拉得急，一只大手很贴心的递过来一杯清水。
左西龇牙咧嘴忙接过，喝了一大口，感觉还是不行，又喝一口，接连喝了三五口清水，那嘴里的味道才被冲淡了点。
但是禁不住回味。
左西只好张着嘴呼气，想让那个味儿散得尽量快一些。
突然想起刚刚滴递水给她的那人，转眼一看，发现竟是将军。
将军似乎被她的听话取悦到，已经回复了那种对着她时仿佛已经挂在脸上的笑容，他皮肤很好，眼角只是微微炸开细细一圈褶子，整体看上去是个英俊的老男人了，难怪波浪女会迷上他。
左西感觉身上暖洋洋的，从胃部开始，那融融的暖意慢慢缓缓的散开，不一会儿就上了头。她的头像是被泡在一团温水里，温水暖暖的，荡漾着，连带着她视线也荡漾起来，不自觉泛起微笑。
她觉得这感觉很舒服，不由自主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想让这感觉更强烈持久一点。
将军带着更深的笑意看着这一切，见她又喝下去大大一口，这才伸手接过她手中保温杯，紧紧的拧上盖子。
左西正有些晕乎，眯着眼睛想上手来夺。
将军慈祥的笑着：“好了我的孩子，不可贪杯。”
左西眼前世界有些荡漾，在这一片荡漾中将军的话语拆成一个个单字，跳动着滑进了她的耳朵。
她抿唇微笑，摇晃着脑袋表示听到了，然后沉浸在她那暖洋洋的荡漾的世界中。
这种奇怪的像是喝醉酒的状态直到左西从一阵昏睡中醒来才结束。
她迷迷瞪瞪爬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将军位子后边一块空地方，这里像东北的炕，下面透着热度，上面铺了一层厚实的毯子，所以她即使昏睡过去，也没有着凉，身上还披着一张小毯子，像只窝在将军背后的猫。
好在现在脑子清醒很多。
周围留下的已经没有多少人，但是嘈杂声却没有小多少，一群醉鬼或站着或趴着，高声调笑，不知谁拿来一个麦克风，在营帐门口火堆那里放声高歌，唱的草原的狼，左西觉得不管他唱得如何，他的嗓音就已经像只草原的狼。
到处弥漫着一股酒气在左西醒来时，他正一手拿了一个油亮的肥肘子，一手端了一大碗酒，又吃又喝，快哉。那个波浪女已经回来了，正附藤般依偎在将军身上，娇笑着，嘟着红唇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她一眼瞥见醒来的左西，笑容淡去，头撇过去没再看这边。
左西站起身，晃了晃身子，发现自己并没有再晕乎，也没有其他不好的反应，满意的朝那边走过去，依旧坐在将军身旁那个位子上。
将军余光瞄见她，忙放下手中的馒头和酒碗，用衣袖擦了擦嘴，确认上面没什么油了，这才顶着张通红的脸，笑眯眯关切的问：“醒了？”
左西晃了晃脖子，点点头。
将军定定看了她一眼，突然一把拉住她，然后起身就往前走，似乎想带着她去什么地方。
可惜将军自己也喝醉了，脚步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把左西扯到地上。
见他都已经站不稳，波浪女一步上前扶住他，顺道巧妙的卸了他另一条胳膊的力道，让左西成功挣脱。她扶着将军，嘴里用温柔语调哄着：“咱们先回楼里休息。”
楼里？左西敏感的听到了这个词，她回想起秀秀说过的那段话，想往后避避的脚步又停住了。
波浪女瞥了她一眼，没管，顾自的扶着将军往外走。
其他二人见这阵仗，也离了喝酒的人群，聚拢过来。那个身材壮实的男人不在。
左西不声不响的跟着他们。
期间那几人瞥了她好几眼，没说什么。
直到来到一辆大车前，小胡子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先喊住前面走着的几人，朝左西投了个眼神：“咱们要把她也带回去？”
小男孩四平八稳托着他那只红肚蝙蝠，听到这话，停住不动了，饶有兴致看向扶着将军的波浪女。
波浪女盯着四周投过来的目光，轻哼一声：“反正不是我带回来的。”接着就顾自的扶着将军进了车。
小胡子又看向小男孩。
小男孩兀自闭目，随后睁开，始终没有开口，跟着上了车。
小胡子没法，看看左西，又看看已经上车的同伴们。
左西无辜的回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