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头,无故的有些落寞:“真不陪我喝?”
左西看他这样子,像看着个失势的老头子,只能借酒消愁,身边唯一的亲人还不肯陪他喝酒,这想法又让她一阵恶寒,不过想了想,她脚步没再往前,而是停住了:“我没说不陪你喝,你得让我知道里头泡的什么东西,我不喝什么人头酒,忒恶心了?”
将军又抬头,眼神有些迷离水润:“你就是不愿意陪我喝!亏我把你养这么大。”
“我不是你养大的好吧,我爹我妈还健在呢,你要把这话往他们面前一搁,让他们到哪儿说理去?”
不过话虽刻薄,行动却没有,她还指望着能从这儿抠出点什么来,就这么原封不动的回去,有些不甘心啊。
正想着,后头那位递过来一个台阶:“看吧看吧,看完不喝是我孙子。诶不行,不能差辈,看完不喝那就是……就是。。”
“什么都不是。”
左西随口接了句,脚步顺势一转,慢悠悠晃荡到那刚被将军从身后拿出来的酒坛边。
将军献宝似的把酒坛推出来,眼里一阵得意:“看吧看吧。”
左西好奇的倾身过去往里头一瞅。
眯着眼看了半天,闷闷嘟囔出声:“什么都没有啊?”
“哗啦”突然坛子往上一晃,一泼酒水迎面泼向左西面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将军抱着酒坛子,乐得前仰后伏,口上罩着的纱布随着身体一抖一抖,偶尔露出的口部却没有半点在笑的褶皱出现。
左西不动声色抹了把脸,面色平静:“要是真没什么正经事儿,那我就先走了。”
她动作干脆利落往后一转,不带半点犹豫。
“回来!说让你走了么?”
将军声音里添了微微恼羞成怒。
左西没理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你给我回来!”
左西觉得有些诧异,将军的语气竟然有些像在撒娇?她忍着脾气应声回头,将军只要布揭开那张罩住脸的白纱,光看身形还是很有观赏性的,宽肩窄臀,上下都被白纱笼罩住了,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但是此时眼眶赤红得有些不正常。
他已经坐直了身板,周身大幅度抖动着。
“你怎么了?”
左西直觉有些不对,又折返回去。
将军埋下头,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但是声音却很平稳:“快,快去把那坛贴了红纸的酒拿来!”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
左西见他这样,直到情况特殊,毫不犹豫答应了,转身就要重返地窖拿酒。
可是来不及了。
一声闷响过后,将军身体抽搐着滑落到地上。
左西惊诧片刻后忙蹲下想上手扶他,不料,看到他露出的额头,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将军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高高的鼓起,像画像里的寿星,而且那鼓包还在继续慢慢的膨胀中,他的双手在两侧胡乱挥舞着。和他的狼狈挣扎模样不符的,是他依旧平静的声音:“来不及了,你找个尖东西,把我身上鼓出的包戳破,快去!”像是哪里的喇叭发出的声音,但是明明又是从将军身上发出来。
左西没空去纠结这些,慌乱一阵后,不敢再怠慢,忙晕头转向在营帐里搜刮一阵,实在找不到什么趁手的好东西,她灵机一动,捡来一片之前酒坛子碎掉之后留下的瓷片,举到将军眼前:“你看这个成么?”
将军似乎非常痛苦,挣扎的同时眼睛紧紧闭着,看都没看什么东西,那诡异的声音继续:“成成成,动作要快!”
左西毫不犹豫朝他额头那个鼓包轻轻扎了下,“嗤”一股滚烫热浪袭上左西拿着瓷片的手,她倏地缩回。
鼓包放出热气后平了下去。左西眼睁睁看着那叠皱起的皮慢慢的慢慢的回缩,然后额头的皮肤重新变得平整,连个微小伤口都不留。
将军仍在兀自挣扎,痛苦的昂起头。
左西看着他露来的脖子,一时有些发愣。
那脖子比脸肤色要浅些,有几条细细的颈线分布其上,喉结微微颤抖着,看上去竟是意外的脆弱?
左西看了眼将军痛苦挣扎的脸上紧紧闭着的眼睛,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举着那片碎瓷的手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接近了那个轻易的暴露于人前的喉咙。
尖头对着那里,只要一下。。只要一下。。
她魔怔般在心里默念着,缓缓靠近了。
呼吸越来越重,有一颗大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过眉毛,滴落到眼睫上,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话说这屋里越来越热了,她猛地眨了下眼睛,把那滴汗珠眨得滴落下去。
“小影子,我身上还有,快,快帮我扎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左西突然一愣,手上碎瓷差点没拿住,这声音也把她从一种迷幻状态中拉了回来。
还不是时候。她暗暗警告自己,现在即使能下手杀他,门外那几个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能一个个找出缺点,之后加以利用,小心谨慎,小心谨慎。
她把小心谨慎这个词在心里默念遍,心平静后,突然察觉出哪里不对来。之前她离远了没感觉,这时候靠得这么近,她意识到那个声音似乎有些闷,而且,好像不是从将军头部发出来的。
她把目光缓缓投向将军的腹部,似乎想透过那厚厚的白纱看透里头有什么东西。但是那里并无任何异样。
“小影子?”
那声音又急急开口,带了些许疑惑。
“你身上怎么扎?把身上衣服脱了?”想到这里,左西有些嫌弃的撇嘴。
“不行!”
那声音激烈的反驳出声,像是个不想被人占便宜的黄花大闺女:“你隔着衣服扎,不用怕,可以的。”
左西又撇嘴,你让我脱我还不想脱呢,谁想看你的身子?我家宋鸿……刚想到宋鸿怎么怎么,她又猛眨了下眼睛,把那个影像从脑子里强制删除。
幸好那些鼓包鼓得很夸张,即使隔着衣服也能顶出个明显的小山丘来。
左西眼快手准的扎了几个,扎出手感来,扎得嗨了,有了节奏,有一个出现在将军左肩位置,被他挣扎着一翻身压住了。
左西拍拍他:“哎翻过来,你那边我够不着。”
将军眉头蹙得紧紧的,兀自挣扎,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说话。
左西见他没回应,知道这人是痛苦得紧了,也不慌,自己动手,揽着他的腹部把人一翻。
一瞬间,两个人同时僵住。
左西是脑子更清醒那个,把他一把翻过来后,若无其事倾身过去,往他左肩部位一扎,一个新的鼓包破了。
左西面色强自镇定,眼睛如常的在将军身上梭巡着,假装没注意到上方正冷冷投过来的两道视线。
她虽表现得很平静,内里却在冒烟,祈祷着这事儿快点过去。
“右大腿上有一个,刚鼓出来的。”
那诡异的声音又响起来,只是较之刚才的焦急,现在似乎多了些冰冷的味道。
左西希望是自己想多,她乖巧应了声,朝那边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鼓包正缓缓挺出来。
眼疾手快一扎。
左西又连着扎了两个,这才终于摆脱那两道冰冷目光的纠缠。
她不露声色的长长呼出口气,借着人不注意的功夫,悄悄把碎瓷片移到另一只手上,那只刚空出来的手已经攒了满手的汗,在衣襟上重重一磨才擦干。
她心里突然这么紧张是有原因的,就在刚刚,她在将军腹部那里,摸到一张人脸。
不是腹肌,也不是其他,就是真真切切一张凸出的人脸,有耸起的鼻子,有嘴巴,摸上去的形状和人脸摸上去的感觉一模一样,一比一等比例。
那嘴似乎紧紧闭着。左西几乎可以肯定,之前她听到的言语,应该都是从这张嘴里吐出来。
在人肚子上有个人脸,这是怎么回事?
左西觉得惊悚又好奇,她满心想划开将军腹部那块衣服,急切的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但是她不敢,她既害怕将军,又害怕自己真的在那里看到一张人脸。
此时将军不再挣扎,刚才那一阵波动似乎终于过去了,他疲惫的仰躺在地上,胸口一上一下起伏着。
周围的温度在慢慢回降。
左西也干脆盘坐在原地,把手中的碎瓷片放下,一时默默不语。
不知缓了多久,将军额上的汗终于晾干,他一把扯下脸上罩着的那块厚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