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彦到的时候，几个宗门的弟子已经将整个枕碧流的尸体清点完毕，墨雪正将结果汇报给凌墨尧。
“宗主，枕碧流总共死亡人数六百三十八人，其中一百二十一人死于一剑穿心，一百三十五人死于外力震碎脏腑……”
凌墨尧摆摆手，“说结果。”
“结果就是，血洗青云宗的时间是在四天前，而血洗枕碧流的人，不可能是一个宗门，至少是三个宗门合力，如果我们发现得早一些，兴许还能从伤口上残留的灵力做出判断，但现在时间太久，灵力已经完全消散了。”
“白宗主，枕碧流弟子一起有多少人？”顾青洛抵着自己的下颚问道。
“枕碧流总共七百三十人，与我一同回来的弟子是二十三人，还有的弟子在外游历不曾归来。人数对得上。”
那就应该不是群玉山的手笔，如果是宋君吟出手，至少会带走一部分尸体为自己所用。
萧承彦踏进来的时候，看色很难看，众人当即心底一沉。
他跟众人见过礼，直接开口道，“枕碧流一事的凶手，我有了大致的猜测，但是现在有更棘手的事情来了。”
“怎么回事？什么意思？”白绍熙红着眼问道，“现在还有什么比找出凶手更重要？”
“上林苑和水晶帘境内，出现了瘟疫，三天之内染病者过五百，死亡人数已经有四十余人，我已经组织了附近游历的青云宗弟子前往探查，但是无一生还。”
众人面面相觑，连白绍熙也一口气哽在喉间。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再派人盯着枕碧流的原因。枕碧流灭门惨案虽然事关重大，但是瘟疫一事，已经不单单是宗门的事，而是波及了百姓，我觉得……”
白拂岚闭上眼睛，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众位宗主，既然如此，枕碧流的事情还请帮忙派人去探查，我即刻跟剩下的弟子出发前往疫区，师兄，这次，需要你帮忙了。我带人去上林苑，你带人去水晶帘。”
白绍熙死死捏着拳头，喉中像是哽着一口血，满嘴的血腥气，确仍旧咬牙点点头。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师弟也长大了，担着的不仅仅是青云宗，还有天下苍生。这样的人，才能够统领济世救民的青云宗，才当得起医者仁心的评价。
不囿于个人情仇，他的境界，已经比他高太多了。
顾凌等人对白拂岚也是肃然起敬。
“白宗主也不要急，我们需要先将枕碧流的尸体火化，以免被驭尸之人利用。”
白拂岚艰难地点点头，“麻烦顾宗主帮忙安排了。”
积尸如山。
白绍熙拿着火把，几乎是颤抖着沿着尸体一处处点火，这其中的很多弟子他都不认识，可看着他们手上的枯骨戒被一枚枚取下，看着青云宗的宗徽在火焰中跳跃，他都觉得心痛如绞，更何况是身为一宗之主，向来不争不抢心善仁慈的白拂岚。
他担心地看了看白拂岚，让白宁安过去站在左右随时关注。
白拂岚拿着串成一串长长的环的枯骨戒，只觉得空气被灼热的火焰加热得很是烫人，一口血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
一旁的弟子赶忙扶住他，“宗主！”
白绍熙走过来，塞了一颗药在他嘴里，咬牙道：“给我撑好了！”
楚玉倚带着弟子席地而坐，对着燃烧的尸体念诵往生经。
这把火一直烧到了暮色四合，白拂岚亲自关上枕碧流的门，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凌墨尧将白绍熙叫到一边，拿出了之前让他炼制的药丸，“这些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凌墨尧，你知道如果是毒的话，放干你全身的血，都不够的。你还是收着，别让人知道了，陷入绝境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不管其他人，但是我不允许我问殿台的人折在其他地方。”凌墨尧强势地将那瓶药丸塞进他手心，便转身朝着顾青洛所在的方向而去。
白绍熙看了看手心的药瓶，只得收好，与白拂岚带着青云宗的弟子向众人告辞。因为考虑到青云宗弟子的修为都不是顶尖，众人还安排了楚玉倚带着禅心宗跟着白拂岚一行，朝擎带着天珑宗弟子随着白绍熙一行，护他们周全。
苏绾云随着白拂岚一行回了上林苑，才聚集的七大宗门宗主，如今就只剩下顾、凌、萧三人。
“说实话，青云宗灭门一事，你这边的消息指向谁？”顾青洛开口，皱着眉很是严肃。
上辈子青云宗一直是明哲保身，便是到最后，都能够置身事外，何况，这六百多人，从未掺和纷争，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冤死。
如果说宗门百家之中，真正无辜的，在顾青洛眼中，便是青云宗和禅心宗。其他宗门无论如何争斗，如何伤亡，都是咎由自取，可这两个宗门不该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叶玄霄。”
“你不是把他看得死死的么？”
“确实，我的人看得他死死的，可你们忘了，叶玄辰早在天宝阁的登位大典之后就来了秀容。后来天宝阁的再生力量虽然被你们毁得差不多了，但是叶玄辰当时来的时候，是有带人马过来的。只不过时间太久，我们所有人都掉以轻心了。满以为他只是来游山玩水，不足为虑。”
“就算他带着人，就那么点人，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将整个枕碧流血洗？”
“如果有宋君吟助力，也不过是易如反掌。”凌墨尧握着她的手安抚，“我猜，是在叶玄霄离开秀容之后，上林苑和水晶帘才出现了所谓的‘瘟疫’？”
萧承彦敛眉，“不错。瘟疫出现之后，我这边不得已把人手都抽调回来，所以枕碧流的事，才会没收到消息。”
“现在事情难就难在，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指认，是叶家和群玉山动的手。”
凌墨尧沉默片刻，问道：“瘟疫之事，到底如何？”
“很棘手。这瘟疫来得毫无征兆，深入疫区的道友断断续续传回来的消息也不全面，只说是感染上的人就像是沾上吸血虫一样，飞速消瘦衰竭而死。而且，不仅仅是人，连花草树木鱼虫鸟兽，无一幸免。所过之处，便是一片死域。”
“换天？”顾青洛脱口而出。
萧承彦有过目不忘之能，立刻就想起天宝阁的登位大典上白拂岚用过的那味毒药，“恐怕，这次青云宗之祸，就是起源于换天。”
“我倒是希望瘟疫的起源真的是换天，毕竟这味毒药虽然霸道，但是曾有过解药，反倒好于未知。”
“如今，四方阵法已经成了幽人谷和云腾山，这次瘟疫，应该就是献祭群玉山的契机。”凌墨尧站起身来，看着群玉山的方向，敛眉沉目，杀意肆虐。
“可如今，七大宗门已损其三，宗门百家更是几经战乱，元气大伤……”萧承彦无奈地叹口气，“你们真的不考虑直接将群玉山端了？”
顾青洛摇摇头，“你广罗天下消息，应该比我们更清楚群玉山在宗门百家之中的声望，我们以什么名义去围剿？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凌墨尧拍拍顾青洛的肩膀。
如果是上辈子，他倒是能够不顾世人的眼光和舆论的压力，直接将群玉山端掉，但是这辈子不一样，这辈子他有了软肋，想将所有的美好都奉到顾青洛面前，哪怕有些期望已经崩坏，但到底不是全军覆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难道就看着他肆意妄为，用天下苍生的性命来全自己的私欲？”
“宗门百家也需要敲打。”顾青洛笑了笑，自从从千凌渊回来之后，她眼尾的那一抹散不去的红将每一丝表情，都衬得别致又惑人，带着狠厉，常常是一眼过来，就能压得人说不出话来。
萧承彦无奈叹口气，当年群玉山的顾青洛，早已被宗门百家这些花样百出的骚操作磨硬了心肠。若是以前那个尚未失去过的顾青洛，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杀气，更加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无畏的牺牲，甚至是坐观其成。
“那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自然是去找叶玄霄。单单他对我母亲和阿尧犯下的罪，都够我单独找找他了。”
“那叶玄辰呢？”
“……我答应过青陵君，若是有一天叶家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至少给叶家留一支血脉。相比起叶玄辰，我更希望叶玄霄死。”
萧承彦想了又想，还是拦住要启程的两人，“我觉得你门应该先去稻城看看。”
“秦颂阶跟风絮衣的地方？为什么？”
“整个锦西的疫情要比婺源严重，锦西目前除了稻城，其他城镇均有感染者出现，这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有什么方法能够避免瘟疫传播进城。但是目前稻城城门紧闭，谢绝见客，我想你们两毕竟对他们有恩，可能能够成为例外。”
三人谈完话，萧承彦往水晶帘回去，而顾青洛和凌墨尧则往上林苑的稻城而去。
秦颂阶和风絮衣在上林苑出现瘟疫的时候，就有预感会出事，所以当顾凌二人联袂而至的时候，他们到没有太过惊诧。
所以当顾凌二人扣门的时候，秦家弟子亲自将他们二人迎了进去。
“凌宗主、顾宗主，还请用茶。”风絮衣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此刻明媚的眉眼间都是即将为母的柔和。
这样大的气质转变，让顾青洛不由有些疑惑。
“顾宗主不用觉得奇怪，阿絮有了身孕。“
那么这就是所谓的母性的光辉？
顾青洛上下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注意到有人怀孕，看着风絮衣的模样有些挪不开眼，很难想象那里面有一个小生命，若不是因为眼下有正事要处理，她眼中的好奇都要跳出来了。
“顾宗主若是好奇，晚些日子来可能他就会动了。”风絮衣笑得甜蜜，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又不由自主地朝着秦颂阶笑了笑。
凌墨尧握了握顾青洛的手，眼神像是在调侃她，让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别开目光，“多事之秋，若是有机会，到孩子满月的时候，天珑宗自当备上贺礼。”
“不知二位是否是为了瘟疫一事而来？”秦颂阶扶着风絮衣坐下，开门见山。
“不错。”顾青洛点点头，“秦氏在上林苑相交甚广，我们需要更加接近真相的实情，以避免无谓的伤亡。”
秦颂阶和风絮衣相互看了看，前者开口道：“锦西刚爆出瘟疫一事的时候，上林苑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吩咐照常救治。可是两天之后，就开始死人，可是不知为何，消息递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见有方案下来。现在想来，应该是被人压下来了。然后苏绾云接到了天珑宗的邀约令，立刻就带着人马去了云腾山，如今整个锦西，瘟疫已经扩散到了十座城池，若非我们早早封了城门，恐怕稻城亦不能幸免。”
“封城之后便没有人进出是吗？”
秦颂阶点点头，“我们只知道自己城中的百姓是健康的，外面的那些百姓，虽然我们也想救，但是也不能拿整个城的人去冒险。实在是惭愧！”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秦氏能守住稻城安稳已属不易，倒不必太过介怀。”顾青洛安慰道，“此番前来，还是想跟秦氏讨教，如何防止瘟疫蔓延入城。”
“顾宗主是要救助锦西？”风絮衣不是没听过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此番明明可以袖手旁观，却没想到顾青洛竟然会愿意为此奔波。
“若不救锦西，那么早晚有一天遭殃的会是整个天下。我与锦西的过节，暂且放一放也无妨。”
秦颂阶闻言站起身，对着顾青洛恭敬地行礼，以表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