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玉角声响起,战鼓震耳欲聋!
大周先锋部队首战告捷,孤军追击,深入巴公原,却见漫山遍野,人山人海。
联军兵将们身披甲胄,黑压压的一片,数之不尽。
西路军是杨衮统领的一万契丹铁骑,东路是张元徽统领的一万汉军精骑,中路是刘崇统帅的汉辽步兵八万余人,三军以雁形阵排列,与大周先锋部队针锋相对。
两军在人数上形成了鲜明对比,汉辽联军十万余人,大周先锋军队不过六千余人。
北面土坡之上,刘崇举目远眺,见大周军少得可怜,遂对部下狂笑道:“区区几千蝼蚁,安敢以卵击石?真乃自不量力也!我仅用汉军就可以轻松击败周军,哪还用得着契丹人马。今天不但要一举击败周国,还要让契丹人见识一下我们汉军的厉害。”
汉军部将一一附和,个个骄纵狂妄。有的说汉军何须全军触动,只派出精锐即可获胜;有的说杀鸡焉用牛刀,自己率三千兵马便可破敌;更有甚者竟然劝刘崇摆好酒宴,一边观战一边欢愉,旦夕之间必擒柴荣至帐下。
刘崇听到将领们的话后,更是飘飘欲仙,笑得合不拢嘴。
反观这边,大周军队里弥漫着恐惧的气息,尤其是樊爱能、何徽统率所部,部分兵士甚至私下议论逃走之事。
樊爱能与何徽更是未战先怯,竟私下‘谋划’起来。二人‘义气相投’,一致地认为乱世之际,保命要紧,只要手里有兵,就不愁东山再起之日。若是联军凶猛,则脚底一滑,跑为上计。没有必要为了皇帝小儿的江山,赔上自己的前程。
多亏柴荣胆识超群,他没有被眼前的局势所吓倒,反而亲自披挂上阵,骑马督战,布置军队。他知道敌军无论是从人数上,还是从士气上,都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因此更不能自乱了阵脚。为今之计,首先要稳住阵型,提高兵将士气,抵抗住联军的冲锋。之后再寻求良机,以静制动,反客为主。
他命令白重赞与侍卫马军都虞侯李重进统率左军在西,樊爱能、何徽统率右军在东,向训、史彦超率领精骑在中间列阵,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率领禁军作为后备力量,三军以鱼鳞阵排列,严阵以待。
试问千古帝王,首次御驾亲征,便有这等气魄的,又有聊聊几人?秦皇汉武也未曾亲临过战场,更谈不上临敌应变。纵使唐太宗亲自领军出征,平定天下,又哪儿曾遇到过如此悬殊的对战?非要从历史长河中寻得一场类似的决战,也只有彭城之战,楚霸王兵贵神速,亲率三万轻骑,击破刘邦等诸侯五十六万联军。
刘崇派人传令给杨衮,让他命令所有契丹军队原地待命,自己则亲率汉军出战。
杨衮知晓了他的意图,驱马至刘崇帐前劝阻。
他骑着一匹黑风骏马,身后尾随几个随从,不消片刻便赶到了刘崇处。
他驾马上前,诚恳地劝谏:“陛下,我刚才观察了周军的军容,他们气势高昂,整齐划一,想必是周军的精锐,不可小觑啊!柴荣治军如此,想来不是泛泛之辈。为稳妥起见,我建议您寻得良机,再行进攻,且以我契丹精骑一旁策应,实为上上之选。”
刘崇眼神中夹着一丝不屑,轻蔑地哼道:“杨元帅有些小题大做了吧!区区数千人,号令当然容易统一。至于气势高昂,以我看来,不过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罢了!”
“陛下,这股周军一定是强敌,切莫贸然进攻啊!我们可以细细谋划,再做定夺。”
杨衮双拳抱得更紧,心忧如焚。他深谙兵法,若没有取胜的把握,则不愿将军队投入生死未卜的险境。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将军不必多言了,且看我如何攻破你口中的强敌!”
刘崇根本听不进杨衮的进言,反倒有些瞧不起他。堂堂十万辽军大元帅,没想到竟是胆小如鼠,看来辽军也不过尔尔。
杨衮非但没能改变不了刘崇的决定,反倒自己碰了一鼻子灰。于是,他怒气冲冲的走出账,心中暗哼一句:“我倒要瞧瞧你怎么个破敌法!”
刘崇蔑了他一眼,仍旧我行我素。他命人传令张元徽率领精骑立刻猛攻周军右翼,自己率领三万步兵殿后,缓缓向前推进,企图以绝对的兵力碾压周军。
东北风忽然化作南风,北汉副枢密使王延嗣认为不妙,忙派遣司天监李义向刘崇进言,劝其停止进攻的命令。
此刻的刘崇急功冒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东西南北风?三言两语便喝退李义,李崇怒颜威斥道:“汝若再胡言乱语,则以扰乱军心罪立诛不赦!”
李义安敢多言,只得默默退下。
不一会儿,传令兵便赶到张元徽处。张元徽乃是一元虎将,骁勇善战,异常勇猛,在之前的战争中可谓是所向披靡。
他接到刘崇的命令后,将军队分作五批,轮流冲锋。
前批的骑兵主要负责冲毁敌军防御阵线,后批的骑兵负责斩杀溃散的士兵。
交代完作战的任务后,张元徽拔出佩剑,冲前一挥,高吼一声:“剿灭叛贼!杀呀!”
第一批铁骑迅猛杀出,风行电击,犹如群狼恶狠狠地扑向猎物。随后是第二批、第三批铁骑奔驰而来,远远望去,黄烟滚滚,浩浩荡荡,气吞山河。
樊爱能、何徽本来就畏敌如虎,其部下又多老弱兵士,大多兵士参军只为混口饭吃,根本不愿为了国家拼命。
面对敌军的猛烈冲击,右路军竟然一触即溃。
原来讨论逃跑的士兵,包括樊爱能、何徽等将领,见到防御阵线已破,纷纷向后逃窜。还有一部分士兵,见大势已去,为保性命,纷纷投降。
有血性且坚持作战的士兵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无情冲锋,渐渐沦为刀下的冤魂。尤其是长矛兵与弓弩兵,几乎濒临全军覆没。
这两类兵种在抵御骑兵进攻时本应有良好的效果,可是张元徽令第一批骑兵身披重甲,连马都配上了全面的防具,加之军队数量上占据绝对的优势,周军未能成功阻滞汉军的第一轮冲锋。
之后便形成了恶性循环,汉军的第二轮冲锋开始砍杀慌乱的长矛兵与弓箭手,紧接着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面对凶猛的攻势,眼看周军右路将要面临全军崩溃的危险。
情势危急,柴荣当机立断,跨上战马,发出震天怒吼:“所有将士,听我号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杀敌者重赏,后撤者立斩!随我冲杀!”
届时,南风大盛,愈发劲烈。汉军骑兵逆风而行,沙尘飞扬,视线模糊,攻势减弱。
禁军统领张永德见到柴荣不避矢石,亲自上阵,遂大喊道:“天子冲锋了!兄弟们,快杀啊!”
赵匡胤也附和道:“主死臣辱!我们当臣子的不能眼见着天子蒙难,自己却苟且偷生。是兄弟的,都跟我上!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于是,所有的周军像打了鸡血一样,英勇无畏,以一当百,气势如虹。
身在远处高坡上的刘崇,见到有人摇晃‘柴’字大旗,喜出望外,欢呼道:“敌军溃败了。军队里有柴荣小儿,快传命刘元徽,若能擒获柴荣小儿,我一定重重地犒赏他!”
之后,他命令全军出击,直扑周军。两军胶着在一起,杀得难解难分。数万人混战厮杀,声势震天,尸横遍野,血流如河。
巴公庄被鲜血染红了,大周将士们的眼睛被染红了,无数的铠甲战马被染红了,就连晴朗的天也被染红了。可是,杀戮仍在继续!
只听铁器的钝击声,将军的冲杀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
刘崇本以为是困兽之斗,谁料大周军队越挫越勇,竟然发起了反冲锋,战争局势出现了逆转的苗头。不过他不信邪,愿放手一搏,差遣心腹将领,指挥着自己的近卫军压将过去,誓要一战而定天下!
……
“老翁没有骗我们,高平城之所以紧闭,答案就在眼前!你瞧!周军与汉军胶着在一起了!”冯翊鹏指向巴公原的战场。
“汉军人数占绝对优势,再这样消耗下去,周军便危险了!”无俦挺身眺望着,心中也是万分焦急。
“趁着辽军没有动静,要不要助周军一臂之力?”冯翊鹏晃荡着大锤,跃跃欲试。
无俦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你的意思是不要么?”冯翊鹏疑声质问,似乎有些不悦。
“不,我是说不能这样蛮干。你我二人力量有限,于大局无碍。”无俦遥指远方,示意冯翊鹏道,“你看见那面‘张’字帅旗了吗?”
冯翊鹏点头允诺:“那旗帜招摇得很,岂能看不见?”
“帅旗前那位骑着黑马,身边围着几个将领的魁梧壮汉,我觉得他应该是汉军的首领。咱俩冲过去,把他杀了,汉军必然大乱,那时候周军就可以扭转局势了。”
冯翊鹏吹了吹霸王鎏金锤,乐呵呵地傻笑着:“所谓的‘擒贼擒王’吗?哈哈,这招我听说书的先生讲过。”
“听我说,你别急。我负责调虎离山,引开他身边那几个将领。你长驱直入,一击必杀。怎么样?我够照顾你的吧!”无俦拍拍他的后背,挤眉挑头,打舌作响。
“没问题!不过我穿着铠甲,你却没有护具,可要当心哦。尤其是那个拿枣阳槊的和那个拿狼牙槊的,看上去并不好对付。一会儿冲到战场上,我可保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冯翊鹏知道能够拿起如此沉重兵器的人,必然力大无穷。他虽然不懂谋略,但是对习武却是行家。
“你且放心吧,我打不过自会跑的。”无俦会心一笑,抚摸着马鬃,“本来也没指望你救,你哪儿有那份心?”
两人都快上战场了,口舌之争仍不能罢。
“那便好!还等什么,我们上呗!”冯翊鹏焦急地催促着。
他不是有耐心的人,能用武力解决的,自然不愿多说。
“不急,我看周军有反扑的迹象。待他身旁的将领再走几个,我们再动手不迟!”
无俦相当冷静,不愿贸然出击。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若一击不成,甭说杀死汉军的统帅,纵使二人也难逃险境。为保证必杀之胜率,必须寻得最佳的契机。
刘崇的传令兵再次赶到张元徽的身旁,高声宣旨:“汉皇有令,逆贼柴荣近在眼前。元帅擒之,封永乐侯,赏万金。”
“臣领旨!”张元徽喜上眉梢,转头对剩余的诸将昂声道:“天赐良机呀!决不能放走柴荣小儿!王禀、鲁狄、董彰、潘亮、杜隆班五将听令!”
“末将在!”五位将军齐声回应。
“我命你五人率领我部最后的精锐,擒捉柴荣小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谁捉到柴荣,我向陛下保举他做辅国大将军!”众将得令后,无不摩拳擦掌,惊喜欲狂。
命令下达后,五位将军拼杀向前,张元徽紧跟其后,也随军一同掩杀过去。
无俦看准时机,笑逐颜开道:“机会来了!我们走!”
冯翊鹏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手中金锤亦是饥渴难耐,必以鲜血祭献。
“驾、驾~”两人一前一后,瞄着张元徽冲来。
张元徽又岂是碌碌之辈?他见二人直奔而来,心想绝非善类。
于是,大呼鲁狄、董彰二将,折返抵挡。
鲁狄、董彰二人正是分别手握枣阳槊和狼牙槊的二将,身强体壮,异常勇猛。
无俦砍翻一众护卫士卒,径直杀向张元徽。
二将忽然杀出,截住无俦,搏杀起来。
无俦以一抵二,不落下风。二将轮番攻杀,钢槊愈发沉重,无俦也有些吃不消。只得虚晃几招,且战且退。
二将岂能善罢甘休?一左一右,死追不放。如此一来,正中无俦下怀。背后冯翊鹏宛如从天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逼近张元徽。
张元徽吃得一惊,举起兵刃,护在胸前。
冯翊鹏太过凶猛,屠杀汉军士卒,如砍瓜切菜般。坐下岳海撼擎牛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其所经之处,寸草不生,宛如降世的魔神,拥有毁天灭地般的力量,血腥暴戾,狰狞可怖。张元徽知道自己不可力敌,调转马头,急于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