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一掌怒拍在帅案,厉声大喝道:“你二人临阵脱逃,已是死罪。逃走之后竟还散布谣言,惑乱军心,阻碍刘词进军。现在又舔颜求我宽恕?我要是不杀了你们,岂能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岂能对得起奋勇杀敌的将士?不~单单杀了你们,还不够抵消你们所犯下的滔天之罪?朕今日要夷灭尔等三族,拿尔等的头颅祭旗!”
樊爱能、何徽等将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扣头,口中哀求:“罪臣知错了,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柴荣理都不理,手臂一挥,示意行刑。在场众将看得心惊,手心也都渗出冷汗。
七十余名将领或哭或嚎,或滚或爬,无一例外,均被拖出斩首。
伴随着一阵阵的惨叫,七十余名将领纷纷身首异处。
忽然,传令兵趋至,跪地禀报:“报!逃将均已正法。现有叛逃士卒一千三百余人,俱已捆绑,不知做何处置!”
柴荣眼中尽是恨意,赫赫天威,盛气凌人。
“杀!”从他口中仅仅挤出一字。真是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无俦知道此时除了他,已经无人敢言,更无人愿为叛逃士卒请命。
他倏忽间站起身,向着柴荣抱拳作礼:“陛下,我想好要什么了。”
“哦~”柴荣调起声调,略有些意外。
“你且说来!”
“草民恳请陛下饶了这一千三百余人的性命。我知道他们都犯了死罪,但是责任却不应全由他们承担。试问,发布命令的将领都逃跑了,作为士卒的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无俦牢记着净沙观掌门的嘱托,试图减少此战带来的杀戮。
柴荣眉头紧皱,怒气稍减:“你确定要浪费机会给一群懦夫吗?”
“是的,恳请陛下法外开恩。”无俦躬着身子,恳切地低着头。
柴荣向着两侧的诸将审视一番,默默地点头。
“朕答应你饶了他们性命。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重打一百军棍,逐出兵籍,永不叙用。”
无俦当即谢恩,传令兵下达旨意后,惩处之事也随之告一段落。
柴荣奖罚之后,总结了治军的四义,即‘爱护百姓讲礼义,扶危济困重道义,军民互助将仁义,一言九鼎重信义。’
诸位将领纷纷对柴荣的要义表达了赞许,无俦与冯翊鹏也觉得柴荣是乱世明君,为百姓得到这样的贤明的君主感到庆幸。
宴会结束后,夜幕笼罩,天色渐晚,将领纷纷回营休憩。
无俦嬉笑着将冯翊鹏拉到一旁:“以后草民见到千牛卫大将军可不容易喽,哎呀,差点忘了行礼了。”无俦一边说着一边要假装着倒下。
“去你的,休要消遣我。嘿~听见了吗,你再装,我踢你屁股啦!”冯翊鹏抬腿威胁着,无俦方才作罢。
“你接下来一个人有什么打算么?”冯翊鹏似有不舍地询道。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去找大哥呗!他此刻应该在同福客栈等我呢。至于之后,就看大哥要去哪儿了。”无俦笑兮兮地说着。
“对呀,你有大哥,不~不光有大哥,还有二哥,有人陪着就是好哇!”冯翊鹏不知怎的,被柴荣封了千牛卫大将军,非但高兴不起来,反倒觉得空落落的。
“你以后就是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了,还愁没人陪着吗?只怕到时候想要攀附你的人多得是嘞,认些大哥、二哥、三哥,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无俦拍拍他的肩膀。
冯翊鹏面露不悦,喃喃道:“那能一样吗?意气相投的兄弟,我说得是意气相投的兄弟!恩,应该是这个词——意气相投~”
冯翊鹏重复着最后的四个字,语调阴阳顿挫,字字铿锵有力。
无俦也发觉出了异样,往常莽莽撞撞的小子,竟然变得扭扭捏捏,言行之中竟透露着一丝忧郁。
无俦晃了晃他,一拳怼在他左臂上。
“喂~你干嘛?为什么打我?”冯翊鹏立时横眉倒竖,满眼疑惑。
“我差点认不出你了。多亏这一拳,让你现了原形。我认识的冯翊鹏可是威风飕飕,气拔山河的大英雄,绝不是这类婆婆妈妈,叽叽歪歪的小怨妇!”
冯翊鹏抹了下鼻子,提了提眼皮,顿时一扫阴霾,堆起了憨笑。
“这才对嘛!我们兄弟有缘必会再聚。天也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无俦指着远方的营帐。
“那你呢?”冯翊鹏问道。
“我也得睡觉啊!要不接着喝酒吗?”无俦挤眉弄眼,指尖戳着冯翊鹏胸口。
“嘿嘿,也是!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见!”冯翊鹏挠挠头,准备回营。
无俦点点头,随即反向离去。无俦走出十余步,忽而回首望去。
他深情地望着冯翊鹏渐渐远去的身影,一改之前的嬉笑,代之以蓦然。
最后,冯翊鹏的身影愈发模糊,直至被黑夜所吞噬。他才转过头来,轻叹一声:“再见了,好哥哥,请原谅我不辞而别。”
……
三月二十三,高平城内喜气洋洋,家家张灯结彩。
同福客栈也不例外,早早便挂起了大红灯笼,据说是巴公原之战的胜利,仰仗于泽州百姓的积极配合,柴荣为此颁布圣旨:显德元年,泽州治内百姓,无论农商,一律免税。
同福客栈的李老板闻之,大喜过望,遂决定五日之内,酒食住宿一律半价,客栈因此座无虚席,笙歌鼎沸,热闹非凡。
庞宠当时身处同福客栈,因为汉辽大军逼近,高平城紧闭城门。他不得出,更得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只能乖乖地等待结果。
现在好啦,周军大胜,他也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事情了,唯一要做的便是等待两位兄弟的到来。
他在房内闲来无事,便走下楼梯,也想瞧瞧热闹。
不光是同福客栈,整个高平城都处于欢庆之中,街道上熙熙攘攘,车马络绎不绝,商队川流不息,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庞宠走着走着,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叫喊声。
他不禁转身望去。原来是三五壮汉在追逐一名青衣少女,女子一边跑一边呼救,累得气喘吁吁,已致花容失色。
庞宠见此女着一身素衣紧装,身手轻快敏捷,想来也熟谙些功夫。
他不知一众男子为何追她,也不愿贸然插手。
谁知,该女子忽然拽住着他的衣袖,躲至他身后,大吼道:“你们别追我了。他是我丈夫,有什么事你们就找他解决吧!”
不待庞宠反应过来,她又窃窃地轻吟:“大侠,快救救我!”说罢,她狠狠地将庞宠推向一众男子,转身逃开。
追逐的男子们以为庞宠是她的同伙,立刻抓着他不放。庞宠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女子卖了。不过为时已晚,他转头再寻那女子,已不见踪影。
“快把我们的钱袋还回来,否则我们就带你去官府!”壮汉们怒斥着,伸手便要搜身。
庞宠不明所以,匆忙遮挡,一脸茫然道:“我没拿你们的钱包,上哪儿去还啊?”
一位黑汉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大喝道:“你是没拿,不过你的妻子是个小偷,他偷了我们的钱包。刚才她躲到你身后,是不是把钱包转移到你的身上了?”
“我都不认识她,怎么会是他的丈夫呢?不信你们问~哎,她跑了,你们还不去追她?”庞宠真是百口莫辩,只有无奈地摇着头。
“你不是他丈夫,大街上这么多人,她怎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你呢?”另一个红脸壮汉驳斥道。
“我哪里知道?我猜她是狗急跳墙。你想想哪有小偷会蠢到出卖自己的丈夫?”
庞宠既无奈又无辜,心中苦笑不得:这几个人看来都是莽夫,难怪会被这贼女骗得团团转,钱包丢了也不冤!
“我不管,找不到她了,就得你还,谁让你故意挡住我们的去路?”黑脸壮汉不依不饶地纠缠道。
“你忒也无理,明明是她推得我,我何时拦住你们的去路了?何时阻止你们追击了?”
庞宠条件反射般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顿时吃了一惊:“我的钱袋呢?”众人仍旧不信他,反倒讥讽他的演技太差。
庞宠知道多说无益,时间拖延越久,反而纠缠越不清。
于是,奋力一甩,将众人尽皆推倒,大步流星,向着女子逃遁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