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幽州城内,辽国重臣箫思温依从耶律屋质的计划,准备招降仙鹤堂大弟子狄洛英,彻底颠覆仙鹤堂。
耶律屋质乃是辽国第一权臣,因拥立耶律璟称帝而受到辽穆宗绝对的信任,总揽辽国政务。
萧思温则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宰相箫敌鲁的侄子,同时又是辽太宗耶律德光的驸马爷,身为皇亲国戚,当是位高权重。
耶律屋质考虑到此时的辽国暗流涌动,政局尚未彻底稳当,鉴于燕云十六州内武林门派普遍敌对的态势,故而采取了‘剿抚兼用,逐个击破’的政策。
所谓‘剿抚兼用’,包含两个侧面。
其一,对待势力较弱的武林门派,不必朝廷亲自动手,乃是借助罗刹教、珑璁府等力量予以清除,朝廷只需背后扶持即可。
其二,至于势力较强的武林门派,尤其是天云门、灵璧堂这样易守难攻的大派,则需要一面采取怀柔策反,内部瓦解,另一面动用武力镇压,集结一切力量,里应外合,予以颠覆。
裴鹤松人老志不老,准备在幽州城内秘密建立灵璧堂分舵。
而幽州灵璧分舵自然要选一位德才兼备、智勇双全的弟子担任。
放眼整个门派,狄洛英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裴鹤松对狄洛英极为倚重,将灵璧堂的绝技悉数传授于他。
可是,令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才华出众,品貌非凡的大弟子,实际上一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狄洛英表面上任劳任怨,实则心中不满。
一则不甘平庸,誓要成为天下第一人。
二则不甘清贫,当为荣华利禄动心之。
三则不甘久居人下,裴鹤松老当益壮,掌门之位何时可承?
此三条不甘,促使他铤而走险,准备投靠辽国。
除了以上几点,还有一个现实的原因,那便是燕云十六州各派的覆灭。
狄洛英这个人极为‘精明’,他绝不会为了什么民族大义慷慨赴死。
在他的眼中,任何时候都以自身的利益作为衡量凡事的标准。
他早就看透了背后的种种:为何珑璁府与罗刹教越来越强?为何两派要联合绞杀其他门派?为何两派在辽国境内肆意妄为,却被有遭到相应的镇压?
答案只有一个,珑璁府与罗刹教不过是朝廷的鹰犬罢了。
与其像其他门派一样稀里糊涂地覆灭,倒不如趁着自己手中的价码还未丢失,先为自己寻得一条光明大道。
而谁能为他开启这条光明大道,南面官中势力最强的箫思温显然是最佳的选择。
两人就是在这种背景之下,达成了幽州的‘羁縻院’的第一次会面。
羁縻院乃是南院大王私下会见要员的地方,由于耶律察割造反,杀死耶律阮,此地一直被查封,闲置下来。
萧思温选择这么一个地方,完全是处于隐秘考虑。
任谁也想不到,仙鹤堂的大弟子竟然会与契丹重臣在此地密谋。
狄洛英因为害怕事情败露,所以选择孤身前往。
两人定在子时初刻相见,箫思温早早便等候于此。
萧思温作为幽州城的实际控制人,于今夜采取了宵禁。
钟鼓楼擂响六百下后,每家每户都闭门禁行了。
羁縻院的大门敞开着,街道上除了巡查的官兵,再也没有任何人影。
子时已到,箫思温坐在堂内静静等候,茶水已喝得六七碗,却终究没有见到狄洛英的身影。
忽然,房顶之上传来一阵奇怪的鸟鸣。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箫思温当然知道这是杜鹃的叫声,可是在这深秋季节很少能听到杜鹃的鸣叫,莫非是~
箫思温灵机一动,猜出个十之八九,定是那狄洛英到了!
他阔步走到门边,将房门向外一推。
一道黑影‘嗖’地立到他身前,躬身作礼。
“让大人久等了!”
这声音极为爽朗,正是狄洛英也。
箫思温虽被吓得一跳,眉头微皱,却不慌乱。
他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寒声质问:“雨燕终须丛云志?”
“莫遗青葱怅恨晚!”黑衣人清了清嗓,应声答道。
箫思温浅笑一声,随即又是一问:“烛光许许竞月辉?”
“顾影无声空自鸣!”黑衣人依旧对答如流。
箫思温转而大笑三声,侧身摆手,示意黑衣人进入。
“多谢大人!”黑衣人身形矫健,迅疾如风,瞬间便移至堂内。
箫思温向着大门的方向拍拍手,羁縻院的大门遽然关闭。
萧思温随后合上房门,笑着转过身,望向黑衣人。
“狄公子,何不现出庐山真面目?”
黑衣人听后,瞬间摘下面罩。
此人俊逸非凡,貌比潘安,除了狄洛英,还能是谁?
“狄公子英姿飒爽,器宇不凡啊!”萧思温也被他的盛世容颜所惊羡,不禁赞美。
“大人过奖了。皮囊都是父母给的,没什么值得称颂的。”
初次会面,萧思温对狄洛英的印象绝好。
“哈哈,你说的没错。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看真本事,其他的不值一提!”
“寒暄的话在下就不说了。时间紧迫,我们还是直切正题吧!”狄洛英乃是偷偷溜出,心虚得很,若被同门发现,恐生变数。
“好,公子爽快!咱们先谈谈如何个合作之法吧!”萧思温抚须正声道。
“极好,大人需要我做什么?”狄洛英话音一转,狐疑地望向萧思温。
萧思温不慌不忙地返回座位,谈笑风生道:“简单的两件事!”
“哪两件事?”狄洛英的眼神随之转移。
“一则为家师送葬,二则助公子上位。”
萧思温一面说着,一面拿起茶瓯饮下一口。
“大人好大的口气,家师的身子骨健壮得很,岂是您一句话就能送走的?”狄洛英摩挲着拳头,试探道。
萧思温饮毕,呸的一吐,一根茶梗旋即坠地。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若是在他的茶瓯中放上这么一小点毒药,还愁他不归西么?”萧思温猖狂地欢笑着。
“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我若说一个不字呢?”狄洛英早就察觉这院内并非只有萧思温及几个仆从,因而故意反呛着。
“不?”萧思温将声调调得极高,声音拉得极长。
只听,‘哐哐哐哐’,从屋外屋内四面八方冲出二十余人,瞧那架势皆是江湖高手。
狄洛英面不改色,冷哼道:“我冒着杀头的风险来到此处,这就是大人的待客之道吗?”
萧思温见他气定神闲,好感更盛,顿时站起身,鼓掌清笑。
“我没看错你,好胆识!都退下吧!”萧思温抬手一挥,众人随即退下。
萧思温指挥完手下,随即又坐回椅子上。
他翻手示意,奴仆端上茶瓯,放到右侧茶几之上。
“公子请坐,我们继续聊。”
“大人怎么知道我愿意继续聊下去?”狄洛英云淡风轻地怼道。
“你应该愿意!”萧思温半笑半吟道。
“与聪明人聊天,果然畅快!”
狄洛英脸色乍变,淡笑着摇摇头,随即长袍一抖,双袖一挣,兀自坐下。
“公子想听听我的出价吗?”萧思温的眼睛贼溜溜地转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当然!”狄洛英笃定地回应着,声调中透着喜悦之情。
“我的价码有三,第一为仙鹤堂掌门之位。”
“这个算不得价码,我师父百年之后,自会将掌门的位置传给我!”狄洛英满眼不屑地哼道。
“好,权且不算。第二乃是十万两文钱,不知合不合公子的心意?”
萧思温鬼精地盯着狄洛英,试图通过他的细微表情,猜透他的想法。
怎料狄洛英仅是浅笑一声,似乎并不怎么满意。
“第三则是檀州境内的特权,只要你们心向朝廷,不做谋逆之事,你们在檀州境内愿意怎样便怎样。”
听到此处,狄洛英还是开始有些心动了。
毕竟,珑璁府在蔚州横行霸道的事迹,他也早有耳闻。
“大人说完了吗?”狄洛英沉默片刻后,反问道。
“说完了,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了!”
“我有三件事要问大人,还望大人斟酌!”狄洛英嘴角终于露出了妖魅的笑容。
“你且问来,我洗耳恭听!”萧思温肘托茶几,倾身向前。
“第一件事,大人准备怎么处置仙鹤堂不从的弟子呢?”
狄洛英之所以这么问,虽然出自私心,客观上也是为仙鹤堂的未来计。
毕竟,将来的仙鹤堂是属于他的,他可不想成为光杆掌门。
“简单——杀!”这几个字从萧思温的嘴中挤出,简直比打喷嚏还要容易。
狄洛英眉头紧皱,摇摇头道:“不可!这些人是我的,自当由我来处置!”
狄洛英还未当上灵璧堂的掌门,却已有了掌门的些许架子。
萧思温沉思片刻,回了一个好字。
狄洛英见他同意,随即又是一问:“颠覆仙鹤堂,大人会不会出兵镇压或让其它门派参与?”
“这是当然!”萧思温当机立断地答道,生怕狄洛英疑虑。
“不可!仙鹤堂的弟子大多对契丹人怀有敌意,同时对罗刹教与珑璁府颇为反感。大人要是真心相助,我觉得还是招募汉族士兵装扮成我派弟子方好,还望三思!”
萧思温听他说得甚为有理,暂且点头答应。
“多谢大人!最后一件事可能也是最难办的一件事。”狄洛英沉吟着,欲言又止。
箫思温不明所以,爽笑着对道:“但说无妨!”
“我想成为武林盟主!”
萧思温听后,不禁吃得一惊,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有如此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