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俦与清月在儒林墨境停留的这段时间,二人一直在苦练武功。
无俦练完功夫后,闲来无事,每每想起与玉凝儿的过去种种,心中便愈发地燥乱。
苦行僧交给他的《楞严经》,因纵身凌涛涧,不幸丢失。
他唯有想起清月,才能压制对凝儿的思念。
因此,索性瞧瞧盼儿练功如何,以接触这相思的苦恼。
清月谨遵师父的命令,每次修炼都是避开无俦,独自钻研。
清月资质平平,并不是习武的上选。
可是她与生俱来地有着一股倔劲儿,为了成功,誓不罢休。
无俦知道清月要强的性子,所以他没有打断清月,而是透过竹林的缝隙,偷偷观看。
竹林青葱,伴之翠鸟清啼,涓涓溪水冲刷着晶莹剔透的润石。
碎石滩旁,金沙铺就,暗香疏影,佳人神姿飞扬,舞剑凝光。
无俦隐处细细观察,发觉清月的剑法总是欠缺火候。
每一剑刺出,虽姿态优美,却不免有些花哨。
与精准、凶狠、迅猛相去甚远,阴柔无力,倒有些矫揉造作之感。
他不知道儒林墨境功夫之要义,但是按照常理,决然不是渴求这般的效果。
他见清月舞剑完毕,又开始练习她的拿手绝技——六合太冲。
她曾以这一招对抗过红纱女子,不过实际的效果并不怎么样。
其一,是因为红纱女子的功力确实远胜于她。
其二,乃归咎于她自身,未能领会此招的精妙之处。
其三,临敌应变能力更是堪忧。
只见,她舞袖生风,双手翻上,旋指凝华,翻肘捏指,续气抵肘,弹指而出,与之前的姿势如出一辙。
水面上登时荡起一波水花,如同掷石击水一般,唯一的差别是没有太大的声响。
毕竟,气波无质,沉石有声。
不过,这招式与之前的剑法犯得同一个毛病——华而不实。
清月练习几次后,转而尝试师父交给她的其他绝技。
她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更加简单的功夫——巽风离火术!
巽风离火术看上去招式极为朴素,其实是十一套功法中最难参透的招式之一。
巽风离火术要求修炼之人必须有深厚的内力功底,其次必须是至刚至阳的体质,也即是说此招并不适合女人修习。
清月依照着纸卷上的姿势比划了一番。
她先是扬臂圈转,接着轮息坠股,随后逆袭分冲,最后合风聚火,削掌旦发。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她从哪儿空比划,准得笑掉大牙。
她甭说是合风聚火,纵是招式都显得异样的别扭,根本连贯不起来。
无俦也是颇为纳闷,这招式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为女子所创,稀奇古怪得很。
无俦见她重复了几次,便记下了所有的招式。
他依葫芦画瓢,自学自导起来。
一套招式摆弄几次后,他便一气呵成,有模有样地‘唰唰’挥舞至极。
待做到最后一个招式之时,他竟感到掌心旋风,手掌边缘如烈火延烧,掌控不住。
他‘呼呼’地甩了甩,将那气力松弛,景风散去,才免于自伤。
但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清月自然也就发现了他。
“谁在哪儿?”清月神色慌张,含怒唤道。
无俦立时现出身来,连连应和:“是我,是我!”
“无俦,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潭边练功吗”
清月见到原是无俦,这才放松了戒备。
无俦做贼心虚,‘嗯~啊~’两声,继而假笑着道:“练完了,天天如此,煞是无趣。”
“想我了?”清月连凑带闹地呛声问来,好似一道闷雷,弄得无俦猝不及防。
“嗯~啊!”无俦稀里糊涂地应得一句。
清月提起长剑,放回剑匣,哼的一声:“原来无趣时才想到我呀!”
无俦被她这么一番戏弄,刹那间竟不知作何辩解,唯有磕磕巴巴地连声说不。
清月轻拍下他的臂膀,欣喜地甜笑着:“我逗你玩呢!怎么样,上当了吧~”
无俦摸摸头,极为配合地作出着无奈之状。
清月温情绵绵地盯着他,笑靥如花,顾盼神飞。
无俦忽而发觉,清月渐渐地变了。
她还是第一次冲自己开玩笑,而且是略显亲昵的玩笑。
他望着身前的清月,早已是不同的感觉。
期初,他见到清月,仿佛总是隔着一层朦朦的云雾,望之不清,近之弥寒。
如今,他再见清月,恰似常常笼着一丝薄薄的蝉翼,透之如梦,触之恒温。
相反,在清月的眼中,无俦更像是儒林墨境中的翠竹,短时间并不会显得出彩,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驽拙,只待根扎得深些,则会以惊人地飞速成长,一鸣惊人。
与无俦相处的时间越长,清月越发地喜欢这个热诚、阳光、质朴的小子。
他忽而毛毛愣愣,不修边幅;忽而心思细腻,温柔体贴;忽而英勇执着,一往无前;忽而温润如玉,陌上无双。
无俦与清月相处的大部分时光是静谧的,二人相顾无言胜似千言。
这种空寂绝不是一种尴尬的不适,而是一种恬静的欣赏与共融,因为二人总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宛如清风漫过,银铃荡漾,余音绕梁,暖人心脾。
……
“儒林墨境风作雅,竹海清溪谷中流。辛癸竹影纷乱舞,兮龙匿水跌穴遁。孤虚符诀伤杜劫,六合太冲阴阳指。巽风离火玄奇阵,翁雷探昆两仪功。”
无俦在屋舍后默默地咏诵着。
清月从一旁走来,见他念得专注,不忍打断。
只见无俦摇摇头,黯然叹息,忽地转过身来。
他这一转险些撞到清月,匆忙抽身后撤。
清月与无俦不约而同地向后闪开,惊呼一声。
“盼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清月的神色舒缓了些。
“你怎么不说话,我差点撞到你。”
清月微微一笑,挥手外翻,示意无恙:“你瞧我这不是好好地么?我怕打扰你,万一你有什么灵感呢!”
无俦望着竹海,继而转身笑道:“我只是觉得你说得那就诗很是有趣,故而不由地朗诵起来。”
“你是指在‘蒹葭匠铺’时,我对孙掌柜吟得那首吗?”清月故作不知,淡淡地询道。
无俦点了点头,随即再次咏之。
清月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他朗诵,竟想起纸卷上的十一项绝技。
她不禁怀疑:无俦难不成知晓了我派的功夫?这首诗我只讲过一次,他怎会记得这般清楚?
她不敢违背师父的命令,于是试探着问来:“无俦,你是参透了什么吗?”
无俦痴笑一声,坦言告知:“盼儿,我觉得你在使用六合太冲时,最后可以加上一个步骤,再发冲气。”
“你且说来?”清月眼球一转,附和着。
无俦舞袖生风,双手翻上,旋指凝华,翻肘捏指,续气抵肘,掀掌勾月,弹指而出。
他在‘续气抵肘’与‘弹指而出’间,加了一道‘掀掌勾月’,作为递进,使得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刚柔相济,更显洒脱。
清月见他演示完毕,遂模仿着比划起来。
只见那冲气更加迅猛,力道不知强了多少倍,竟然冲断了数根翠竹。
清月霎时心中大喜,意犹未尽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来回翻转,几乎不敢确信这冲气乃是由自己发出。
无俦在一旁观望,心想清月必然会十分高兴。
谁知清月侧过身,脸色骤变,转喜为怒。
“你竟敢偷学我派武功!”清月冷冷地喝道,从她的眼神中决然见不到一丝快感。
“我不是偷学,是你自己在长安废墟中用得,我不过~”
无俦的话音未断,却被清月呛声道:“不过怎样?我派功夫只传内不传外,你怎能偷偷钻研?”
无俦没想到自己热心帮她改进,非但没讨到好,反惹得清月暴怒。
他没有回话,仅是斜侧过头,避开清月的眼神,呆滞着一言不发。
清月知道自己做得可能过了些,倏地散却眉头的怒火,略含悔意地嗔道:“你不该学,师父不让的,我知道你是好意~刚才~”
无俦回过头,默然地望向她,却见她眼中噙泪。
无俦平生最怕之事,莫过于女子流泪,何况还是清月呢?
他立时怨气消半,婉声规劝:“你不要气,我不练便是!”
清月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滴下,无俦走上前,掏出手帕,为她擦拭。
清月控制不住情绪,‘噗’地扑入无俦怀中。
无俦登时心如擂鼓,砰砰作响。
他只觉得呼吸急促,面红耳赤,双手不知该如何安放。
清月将无俦搂得很紧,嘴中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不是故意的!”
无俦轻轻地安抚着,紧张地应和着:“我知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重复几次后,清月渐渐仰起头,望着无俦的脸庞,眼神中饱含着歉意。
无俦俯头凝望,报以微笑。
月光洒在清月吹弹可破的脸蛋上,肤白如璧,双颊微微泛红。
无俦耐不住,伸手爱抚她的娇羞的脸蛋,但觉那肌肤莹洁光润,细嫩可亲。
两人相依相偎,款款以待,沉浸在无边的宁谧中。
蝉稀竹耸月渐肥,谷幽秋迟茅渡飞。
浓情深意枕相几,窃唤疏影掩梦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