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酒坊前,烂醉如泥者,比比皆是。
坊前吊一转牌,牌上以红泥著着李白的一首名诗《客中行》。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五湖四海的侠客,千里迢迢而来,错失月下团圆,唯有美酒可以解忧。
江湖好友难得一聚,相谈甚欢,将进酒,杯莫停。
然美酒虽好,贪杯必醉。
醉酒者易失其德,常常与路人发生冲突。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他出,或者是其他的时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此时的巨鹿城中武林人士太过密集,言语稍不对付便会引发激战。
之前参加千雄大会的白鹭派弟子薛枫,因心中负气,怏怏不快。
谁知他几杯酒下肚,便耍起了酒疯。
说来也巧,与之相撞者,正是前些日子在千雄大会上嘲笑他败于胡夷的离乐宫弟子笑春风。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薛枫借着酒劲,竟发起飙来。
“姓笑的,你瞎呀!”
一声洪亮的咒骂登时引来大片的围观者。
只见街边巷头‘好热闹不嫌事大’之人纷纷聚集,生怕错过这场精彩的‘对决’。
“快打呀~”
“还等什么,揍他丫的~”
“又有的看喽~”
好事者一句接着一句,一刻不忘拱火。
真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笑春风见薛枫满身酒气,知其烂醉,多说无益。
况且此刻要事在身,不便与之计较,正想一走了之。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其恶语中伤,就这么忍而不发,岂不让人笑话?
加之好事者火上浇油,使得紧张的局势变得骑虎难下。
殊不知此刻纵使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薛枫也未必肯放过!
“小爷和你说话呢,你聋吗?”
笑春风身旁跟着几位师弟,他们见薛枫如此嚣张,自是气愤不已。
“薛枫,你喝点猫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吗?看来千雄大会上丢人现眼还不够嘛~”
此话犹如一把锐剑,直刺薛枫的心窝。
“好个狗腿子,你找死!”
薛枫登时拔出天翼双铩,誓要屠之而后快。
那笑春风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刚才几番咒骂已是令他心中恼火,此刻顾不得什么师命不师命啦!
“废物东西,惹不起胡虏,反倒从我们这儿撒气。休得放肆,吃我一剑~”
笑春风的红棉缠丝剑虽然不算什么绝世好剑,但是也非凡品。
缠丝剑忽地轻挑,天翼双铩瞬间被扬起,薛枫连退数步,险些歪倒。
笑春风剑身一横,立时讽刺一句:“白鹭派若都是你这般货色,可如何是好哇!我都替祁万年发愁喽~”
薛枫性情急躁,素无雅量,遭人这般蔑视,显然气急败坏。
他回正身子,再次奋力杀来。
奈何他的武功不敌笑春风,几波攻势尽被笑春风轻松化解。
笑春风的师弟气势更盛,在一旁添油加醋道:“都说白鹭派的锻造技艺天下第一,好的刀剑毁了可再生其锋。
只可惜这人嘛,若是天生残废,就连重新投胎回炉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白鹭派与其在江湖上沽名钓誉,倒不如安安稳稳开个铁匠铺。
反正也不要脸,总不能钱也不要吧~”
话音刚落,讥笑之声便如江涛般扑面而来。
“我要是他,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还活个屁~”
“呦呦呦,白鹭派的脸都被他丢光了,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呀~”
“白鹭派后继无人啦,照我说真不如开个铁匠铺的划算~”
“你懂什么呀,这叫心比天高,志比海阔,道貌岸然,废物一窝~”
落井下石、风凉快活、闲言碎语之人一个个比谁都起劲,仿佛奚落薛枫能够让他们显得更加的威风。
薛枫是斗也斗不过,说也说不赢,尴尬至极。
届时,有一人穿越人群,当起了说和。
“笑公子,你消消气。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笑春风转头一望,说话之人正是同为北方剑宗的紫霄銮弟子剑一凌。
剑一凌可不是什么善茬,在剑宗青年一代中可谓杰出。
他与剑一凌虽然算不上什么熟络,但是并不面生。
“关你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笑春风还没说话,其师弟竟然代为‘教训’了这位‘口出狂言’之徒。
“话不可这么说。今天薛枫故意刁难,笑公子出手相斗,也无甚过错。
只不过薛枫醉酒在先,我料他做出此事未必出于本心。
再者说,斗胜一烂醉之人谈不得光彩,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因而大不值得~”
笑春风听着他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低头沉思。
他虽没有发话,其师弟却是恶语相向,将怒气转向剑一凌。
“他找死,能怪谁?现在败了,想就这么算了可不行!”
“你算干什么的?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品头论足了?”
“等你什么时候能够胜得过我师兄才有资格在这儿高谈阔论,知道吗?”
笑春风身旁的几位师弟,你一言我一语,却也说到了笑春风的心坎里了。
纵使剑一凌说得全对,这里也轮不到他在此‘耀武扬威’的!
“听众位的意思,离乐宫只认实力,不论是非喽?”
剑一凌摇摇头,苦笑着说。
笑春风终于抬起头,望向剑一凌,只不过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的不服气。
“既然剑兄认为我离乐宫做得不妥,我笑春风倒是要反问你一句。大争之世,不认实力,难道要讲孔孟之道吗?”
笑春风这一问不光是代表他个人,更是说出了在场很大一部分人的心声。
“笑公子这话问得好!
当今世人大抵三类:
一者,不论是非,只谈利益。
二者,不论是非,只讲实力。
三者,只看是非,刚正不阿。
庸庸碌碌,蝇营狗苟之辈,多为一者。
飞龙乘云,才秀人微之辈,多为二者。
铁面无私,胸怀坦荡之辈,多为三者。
与其说是大争之世,倒不如说是大乱之世!
乱为何故?与孔孟无关,乃是世间只谈利益,只讲实力,却泯了是非良知!”
剑一凌的这段话属实见识非凡,竟驳得笑春风无言以对。
笑春风沉默片刻后,遽然浅笑着拱手道:“剑公子高论!”
“不敢当,还望笑公子放他一马。”
“今天我看在剑公子的面子上,且饶他一命!剑公子,后会有期!我们走~”
笑春风白了薛枫一眼,随即招呼众人师弟一同离去。
围观者见事情没了看头,便纷纷散开了。
薛枫倒在一旁,状如烂泥。
只见人群之后又一老者,向着剑一凌微微一笑。
……
板荡桥下流水潺潺,桥上人流拥挤,一伙贩马的胡人商队缓缓经过。
几只毛色油亮的大宛良驹雄姿威武,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寻常人家见到如此奇物只能多瞧两眼,赞美几句,却是囊中羞涩,不可企及。
有道云‘良将辅明主,宝马配英雄’!
武林人士谁人不想轻便快马,驰骋天下?
尤其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胯下宝马也是门面的象征。
胡人商队正行至木桥中央,忽被一人拦住去路。
商队的头儿虽是胡人,竟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语。
“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看上了这几头宝马,你开个价吧!”
说话之人操着一口楚地的口音,身材矮小,卷眉青眼,婴脸桃须,甚是怪异。
谁知那商队的头儿还未开口,却被另一人搭话。
“雨掌门,巫州气候湿润,西域良驹怕会吃不消的。依我看来,就您这身材更适合矮脚马~”
雨无眠听到这话,心里自是一万个不服气:好你个风咤寒,竟敢出言辱我,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