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无眠蔑笑一声,鄙夷道:“我潇雨城别的倒是不值一提,偏偏钱多得花不完。
这几匹宝马既然被我相中了,即便是死在巫州的阴雨中,亦是它们的造化,又有何妨?大不了再花几个钱便是了~”
“呵~好大的语气,若不是知根知底,我还以为遇到了皇亲国戚。
你还是留着你那点臭钱慢慢消受吧,今天这几匹宝马,我风咤寒全要了!”
这风咤寒乃是青州骤风山的掌门,此次为了参加武林盟主大会,倾巢出动。
骤风山虽然财力不如潇雨城,但若动起手来,未必会怕。
“风老贼,听你这意思,今天是故意找茬喽?”
雨无眠阴沉着脸,眼中透过一丝寒光,冷笑着说。
“啾啾啾,瞧瞧呦,你这说得是什么话!
亏你还是奇宗大派,怎么出口便是污言秽语,难怪江湖人都说潇雨城不过是一群乡下佬。今日一见,所言非虚哦~”
雨无眠哪里受得了他这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上来便是一掌,不过他出掌不重,仅是向教训风老贼一番,令其知难而退。
风咤寒毫无退意,瞬发一掌,迎之而上。
双方皆是向后退去,撞到护栏方止。
原本经过的路人也被二人撞跌,百姓惹之不起,只得另寻他路。
正在二人对峙之时,有一人从后面偷偷溜来,抢过身位,竟与商队的头头直接交易起来。
这显然不合规矩,二人当即停手,同仇敌忾地喝向此人。
“呔,哪来的奸徒?”
“说你呢!谁让你卖马的!”
那人也不在乎,只是把银票交代商队头头的手中,转而便去牵那马辔。
“你先人的,把你的狗爪子松开!”
“咦~你这绝活眼子~”
两人分别向身后的弟子一声呼唤,两件兵器跃空而至。
风咤寒手提阑珊鞭,雨无眠手执影陌锏,不约而同地劈向这厮。
这厮立时松开马辔,转身相抗。
姑射炝京矛一横,正是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啊~是你!”
雨无眠与风咤寒同时惊呼着,似乎对这人很是了解。
两人口中的你便是寿州霹雳堡堡主雷万钧!
雷万钧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儿。
他有一个习惯:凡与之动武者,要么敌方落败,要么矛头染血,否则,誓死不休。
惹到这种人物最为难缠,他根本不与你讲理,而且全不吝惜自己的性命。
能够活到今日也算是一个奇迹,不过这种极端的求胜心间接地促使他成为江湖颇具名气的人物。
雨无眠与风咤寒行走江湖多年,当然知道雷万钧的个性。
二人互视着点点头,决定发起奋力一击。
金锏银鞭,交相呼应,终是奈何不得一杆乌矛。
“嘿哈~”
一声咤吼,雷万钧双臂轮转如风。
姑射炝京矛上挑下戳,左勾右探,人矛合一,宛如旋极狂飙的莲叶,顿时在木桥上刻下累累锋痕。
周遭之人尽数逃离板荡桥,唯恐祸连。
只听雷万钧又是一声暴喝,板荡桥登时被大卸八块。
三人逃离不及,只得随之落下。
刚好桥底有一渔船飘过,雷万钧坠于船头,二人落在船尾。
渔夫见三人手中各是明晃晃的兵刃,哪儿还敢继续待在船上?
‘噗咚’一声,自觉跳入河中。
“好家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雷掌门果然凶狠!”
雨无眠手握兵器,此时小腿已经微微发颤。
“恐怕今日无人沉于江底,这场战斗是无法停止了~”
风咤寒方才飘落之时,因为重心不稳,猛踏在船沿处,惊起波涛,溅得半身水。
雷万钧仍旧一言不发,仅是冷哼一声,再次冲杀向船尾。
船身倾斜,三人顿时失去平衡。
雷万钧无奈,只得停下脚步,来回摆正身姿。
风咤寒与雨无眠为免于向后倾倒,便向着船中央挪了挪。
岂知三人一番操作之后,相互之间仅隔半丈有余。
雷万钧昂首阔身,怒发冲冠,横眉立目,手中乌矛犹如雨点般击向二人,瞬间不予停歇。
二人唯有一面极力地保持着平衡,一面硬着头皮接招。
五十余招后,渔船上现出十余处漏洞,每处漏洞都有鸡蛋般大小。
河水迅猛地灌入,眼看着就快沉了。
三人激战正酣,即使意识到情势危急,却是谁都不肯罢手。
忽听‘咔嚓’一声,整个船身竟被拦腰截断,一分为二。
原来是那雷万钧再次挥舞乌矛,被二人齐力荡开。
但是乌矛威势不减,霎时在船身上划出一道连贯的凹痕。
凹痕遭受压力,顿时承受不住,分裂而开。
雷万钧只得乘着一块木板,缓缓划向岸边。
风咤寒与雨无眠可就惨了,二人身子失衡,扑腾一声,跌落河中。
雷万钧站到河岸之上,拱手做礼:“二位承让!宝马我领走了!”
两人望着雷万钧志得意满的模样,无不愤恨地拍着河水。
奈何技不如人,只得忍下这口恶气。
……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滏水之畔,一女子独自仰望星空,不禁黯然神伤,泪眼盈盈。
“月染寒霜漫江华,凉风拂袖泪凝花。
孑影漂泊百草寂,回眸冷颤漆若鸦。
可怜父仇深似海,提剑一舞十余载。
斩断世间万缕丝,未有怠惰片刻暇。
悔误彭蠡悠悠水,又惹山川鹿悲鸣。
今朝苦恨无穷极,缠绵悱恻与谁期。
滏水清兮漳水浊,卧兔岭下血成河。
此后不度剑阁道,安能再复灵泉崖。”
这女子凄婉地吟诵着,此刻她的心再滴血,却没有任何声响。
只见她背负黑白双剑,一把唤作青丝剑,一把唤作万里纵横剑。
与其说是两把剑,倒不如说是两件复仇的工具。
看似轻盈至极,实则沉重无比。
一个弱女子只因仇恨变得刚强、冰冷、麻木,每每与幸福相遇,却只得擦肩而过,不得不说是一种苦难。
他恨陆渊已深入骨髓,这么多年以来,她甚至每夜都会梦到自己如何手刃仇敌。
极端的仇恨渐渐扭曲并折磨着她的灵魂,在坚强勇敢的外表下脆弱的心不知何时将会崩溃。
她知道自己岌岌可危,唯一有效的途径便是尽快杀死陆渊,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然而,直到发生了卧兔岭之变,他的师兄竟要亲手杀死她的时候,窦芳为了救她而身死,陆鸣川也为了救她而重伤昏迷。
她虽然不喜欢窦芳,可是窦芳一直甘心为她付出,这份亏欠最终化作了难以释怀的愧疚。
她喜欢陆鸣川,陆鸣川也喜欢她。
可惜命运捉弄,老天让她爱上了杀父仇人的儿子。
若是忍痛割断这份感情还好,偏偏这‘该死的缘分’躲都躲不掉,以致她心爱之人险些为她丢了性命。
仇恨、失落、愧疚、无奈、自责、孤独、绝望,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侵蚀着她的灵魂,令她痛不欲生。
幸亏孟凌薇不是一个理性之人,否则她此刻早已精神崩溃了。
她偏执地将这一切罪责归咎于一人,他的杀父仇人——陆渊!
若不是他,父亲不会离世。父亲若没有走,她也不必经历这种种的苦难!
现在上天终于开眼了,杀死陆渊最佳的机会呈现在她的面前。
孟凌薇奋力地擦拭冰冷的泪水,一同抹去的还有那胭脂朱砂以及她作为女人最后的一丝柔弱。
凄寒的月光照在她半转的面颊上,那深邃犀利的眼神预示着噩梦的开始。
但是每一个复仇者极易忽视一点:长期将灵魂出卖于仇恨,一旦达到目标便会丧失存在的意义。
饮鸩不能止渴,只会加速自己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