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清晨,巨鹿城门缓缓落下。
数以万计的武林人士排着长长的队伍,早早等候于此。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旌旗招展,鼓乐齐鸣,盛况空前,实属罕见。
南门外入城之人络绎不绝,北门内出城之人亦是延绵不止。
陆泽山庄东望漳水,西扼大陆泽,南拒巨鹿城,北靠宁晋泊,三面环水,仅有一条陆路可通。
出巨鹿城北门,距陆泽山庄不过三十里。
有人徒步赶路,有人轻功腾飞,有人驾车前往,有人快马奔驰,场面壮阔,气势恢宏。
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不同装束之人只因这一封封鸿毛喋血信相聚于此。
这群人中有的是为了一睹武林盛世之风采,有的是为了一展平生之所学,有的是为了夺取武林盟主之宝座,有的是为了见识太乙伏羲鼎之威力,更有甚者乃是为报十几年前的血海深仇!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动机,这浩浩荡荡的队伍都将于陆泽山庄做出最终的了结。
一方面是天下武林人士纷纷赶往陆泽山庄,另一方面陆泽山庄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最后的工作。
今天的陆泽山庄分外热闹,府内府外热火朝天。
陆渊在外院、内院及正厅分别设座,专门招待不同江湖地位的客人。
正厅共分东西两列,上座十八,内院星罗棋布,中座八十一,外院中轴对称,下座一千六。
正厅十八个座位,乃是为江湖上声名赫赫、德高望重的北斗之尊所准备。
他们分别是仙鹤堂掌门裴鹤松,广武门掌门叶枯寒,灵璧堂掌门许汉唐,天云门掌门韩啸成,独霸岭掌门贺梓良;
苍松殿掌门伍清风,无量洞天掌门温沛离,净沙观掌门涵清真人;
法门寺广鉴长老,灵隐寺慧觉长老,妙因寺圆淳长老,暮瑶阁掌门通寂师太;
冲斗亭掌门郁阑珊,娥姣阆苑掌门轩辕觅,沙陀寨掌门朱友拓,珑璁府掌门慕容?;
正阳派掌门种千秋;
千草堂掌门池潜心。
这十八人中裴鹤松与涵清真人因故未能亲临,分别指派弟子狄洛英与无极子代之。
白马寺因为受到世宗灭佛的影响无法参加,法门寺、灵隐寺、妙因寺也是仅派了三位高僧代行。
至于南方剑宗,因大多与陆泽山庄结怨,故而被排斥在外。
内院大多为九宗其他门派的掌门、代理掌门。
外院则是江湖各派中的长老、精英、或者无门无派、小有威名的大侠。
……
今日陆渊着一身月白长袍,白袍之上绣有寒梅,显得素雅庄重,格外洒脱。
他站在南门门楼之下,背手傲立,极目眺望。
只见远方尘烟滚滚,似有大批人马的踪迹。
玉白色、玄黄色、天青色、苍绿色、黛蓝色、绛紫色、绯红色、淡灰色、赤褐色、茶棕色、墨黑色等穿着各色衣衫裙袍之人闪亮登场,好不热闹。
众人纵马驰骋,但见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根立柱上悬下四条红绸,红绸之上锦绣两幅金字对联。
邀天下群雄汇集山庄,揽日月风云共襄盛会。
推旷世俊杰统御江湖,执上古宝鼎盟誓乾坤。
好生威武,好生霸气!
众人之中有一面若刀削、瘦骨嶙峋、鬓眉斑白的老者昂昂不动,嗤之以鼻道:“他陆渊算什么东西,也配在那门楼之上刻下‘天下剑宗’招摇过市吗?”
“师叔,您不必生气!待我们报了师门的血仇,先割下陆渊的狗头,再一把火毁了陆泽山庄,让他去阴曹地府做‘天下剑宗’!”
说话之人唇下有痣,双目四瞳,正是那白觅洲的侯鹏飞。
卧兔岭之变中他与段世杰只是受了轻伤,成功逃过一劫。
此次白觅洲、洞庭湖彭氏皆是倾巢而出,可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毕竟为了这一日,他们已经足足准备了十六年。
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对于渴望复仇的一方,虽不至吞炭漆身,夜夜亦当思枕戈剚刃之事。
纵使面对仇深似海之人,陆渊大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上门皆是客,哪怕是当年追杀他的宿敌也不例外。
陆渊向玉灵真人虚情假意地打了个招呼,玉灵真人仅是冷笑一声,白了陆渊一眼,便甩袖而入了。
玉灵真人的表现倒是比陆渊预期的好得多,纵使他当场翻脸寻仇,陆渊也不会感到意外。
当然,陆渊必定早就为各种糟糕的状况做好了应对之策,否则他也不会大开府门广迎天下之人。
陆渊安排管家老傣负责招待来访之客,包括该在何处落座,是否进行比武登记等事项。
老傣与家仆们礼数周到,暂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一个时辰过后,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陆续驾临。
陆渊吩咐门人代为接客,自己则回到正厅,与众人相叙。
北派剑宗以正阳派为首,陆渊与种千秋的关系还算不错。
钟千秋对陆泽山庄进行了一番夸赞,尤其是对影壁上的飞鹤之景大加赞许。
也许是出于客套,或是为了暖场,总之茶未过三巡,还是急不得的。
单刀直入必然会显得不成体统,有失礼节。
在座的都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若是礼节上出了任何差池,以后传出去恐怕面子上总是挂不住的。
众人虽然悠然品着西湖龙井,但是心里无不惦念着太乙伏羲鼎与那武林盟主之事,只是谁都不愿率先开口。
“狄公子!”
韩啸成今日着一身朱纱烫金袍,较往日更加精神威武,他见裴鹤松没有亲临,心生疑惑,开口询问。
“韩掌门,有何赐教?”
狄落英依旧保持着往日谦卑的姿态,手下门人也仍是称其为大师兄。
“寿明兄怎么没有来,难道是身体有恙么?”
此话一出,登时引得在场之人注目,毕竟裴鹤松在江湖上名声响当当的老前辈。
被韩啸成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狄落英反倒有些心虚。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眼神霎时飘忽,顿思半秒后便恢复了最初的镇定,嘴角伴之强挤出一抹微笑。
“家师他老人家半月前偶染寒疾,不过并无大碍。
只是他年岁已高,加之病患缠身,弟子们恐他吃不消这一路之颠沛,故而劝他在谷内精心修养。
家师本是执意要来,奈何弟子们孝直,苦劝不止,最后只得作罢,因此退而求其次,全权委托在下代为行事。”
狄落英的话虽然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妥,不过韩啸成的直觉似乎在一直提醒他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唔,原来是这样呀~”
韩啸成的语调中透着一丝的疑惑,狄落英的说辞未能令他完全信服。
可是裴鹤松一向倚重狄落英,让狄落英代为行事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凭空质疑显然是行不通的。
狄落英见韩啸成将信将疑,当即掏出裴鹤松的贴身之物——仙鹤琼瑶牙雕。
“家师为了让我代之行事,特予我琼瑶牙雕以证其言,诸位且看上一看,诚不相欺也!”
狄落英越想证明越引得韩啸成怀疑,尤其是这琼瑶牙雕,乃是寿明兄的至爱,怎么会轻易将至与人?
再者,仙鹤堂人才济济,可是今日除了裴鹤松外,管云卿、祝君豪、申无悔、姜育恩、魏子期等竟无一人在场,不可不谓曰怪哉。
韩啸成正欲追问,不料被陆渊突然插话:“这牙雕好生精致,真是鬼斧神工,也不知道裴掌门从哪儿请的能工巧匠。有机会的话,我陆泽山庄也要雕上一只!”
“是呀,确实惟妙惟肖,妙不可言~”
“值得一试!”
众人纷纷夸赞,一时之间竟转移了话题的焦点。
狄落英反应很快,登时赔笑道:“陆掌门大可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待我回到门派之后,定为您请那玉匠!”
陆渊摆摆手,含笑道:“我随口说说罢了,狄公子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