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鹿城不起眼的一间小客栈中隐隐传出一阵阵撞击声。
路过的行人偶尔有驻足观看的,最终都是误认为是客栈装修所致。
咚咚咚~咚咚咚~
此刻的陆鸣川被五花大绑,捆得如粽子一般严实,就连嘴巴都被封了好几层。
他曾反复冲撞墙板,试图吸引外人的注意,可惜换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毒打。
“狗杂碎,再闹腾爷爷把你的脚剁喽!看你老实不?呸~”
白觅洲的弟子在陆泽山庄吃了大亏,心中恶气难消,刚好朝着他撒气。
除了言语的咒骂,自然也少不了拳脚相加和这一口令人作呕的老痰。
陆鸣川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每挨一顿胖揍后便挣扎着地扭动两下身子,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他眼神和动作以及每一个细节都是无声的反抗,试图凭借这种方式捍卫那不羁的狂傲与仅剩的尊严。
“你大爷的,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不服吗?嗯?
嘿~喝~看你还狂,吃我这一脚,再受我这一拳!
孙子,你嚣张呀?嘚瑟呀?
谁允许你翻白眼的,再翻我一个试试?”
白觅洲的弟子又是一番拳打脚踢,而且是边骂边打,骂得越凶,打得越重。
直到这人打了累了,害得陆鸣川再无气力挣扎,才肯作罢。
陆鸣川想要讨些水食,先要挨一顿拳脚,揍晕之后,再被白觅洲的弟子灌下。
如此一来,陆鸣川根本没有大喊大叫的机会,更没有外人知晓他的所在。
陆鸣川瘫软在床上,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麻,这非人的折磨简要了他的命。
如今的他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堂堂陆泽山庄的三少爷何时受过这般屈辱?
陆鸣川倔强地蹭了蹭嘴角的血,心中恨恨道:这群畜生给我等着吧,他日你们落在我的手中,必让你们加倍偿还。
他心中愤愤不平,却是无奈这残酷的现实。
“你给我听清了,爷爷我先饶你一命。再让我听到你闹妖,决不会这么便宜了!咳~呸!”
白觅洲的弟子向着他唾了一口,伸伸腰,捶捶肩,慵懒地走向门外。
陆鸣川刚才为了护住要害部位,身子倾斜得很不舒服,正要微微蠕动,摆正姿态,不料腰间瞬间如被电击,痛得他再次蜷缩如故。
陆鸣川忍不住咒骂:这厮下手真叫个嘿,骨头都快断了!尔母婢的,也不知道给太岁翻翻身,要了亲命嘞~
正在他心中抱怨不停之时,只听房门‘嘎吱’一声,缓缓张开。
陆鸣川心中惊呼不妙,难不成这厮会通灵术,竟能觉察到我在问候他的祖宗?
他不敢怒目正视,而是偷偷地顺着床帘的一丝缝隙瞄了过去。
他不禁吃了一惊:是她?
今日的孟凌薇穿着与往日不同,乃是一身鹅黄淡雅雨蝶衣。
平日里孟凌薇最喜欢各种青色衣裙,包括玉青色、竹青色、花青色、海青色、粉青色,等等。
陆鸣川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上人穿鹅黄纱衣,只觉孟凌薇少了一丝灵秀,多了一丝曼柔。
孟凌薇神情平淡,既无一抹笑意,更无半点忧愁,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显得波澜不惊。
陆鸣川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照说门外应该有白觅洲的弟子把手呀?
孟凌薇缓缓走向他,待到床前之时,一言不发,忽地拔出锋利的短匕。
短匕寒光一闪,晃过陆鸣川的脸颊,不由引得他一身冷汗。
他的眼光中透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怎么会?凌薇怎么会杀我?
陆鸣川来不及躲闪,只是吃惊地‘呜’了一声。
孟凌薇淡淡地望着他,且听‘嗡’得一声,短匕瞬间扎下。
陆鸣川不禁头一撇,紧紧地闭上眼,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死在心上人的手里总好被那群白觅洲的弟子折磨,早晚都是一死,这样反倒更解脱更有尊严。
凌薇,你动手吧!我不会恨你的~
短匕太过锋利,擦过绳面,瞬间将其断开。
陆鸣川但觉双手忽地轻松了许多,赶忙睁眼望去。
孟凌薇非但没有杀他,反倒为他划开了绑绳。
她一套动作十分娴熟,自上而下,接连割开两股绑绳。
陆鸣川立刻拽下封口的几圈麻布,连吞了几口气。
孟凌薇没有继续望着他,而咬着唇,垂下了头,叹了口气。
陆鸣川忍着疼痛,‘嗖’地坐起。
“凌薇,你为什么要救我?”
孟凌薇渐渐仰起头,此时的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仿佛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死,你走吧!趁着他们还未发觉~”
陆鸣川顿时伸出双手,扶住孟凌薇的肩膀,关切地问道:“你放了我,你怎么办?他们不会原谅你的!”
“你不必管我,我们扯平了,互不亏欠,你快走吧,今后不必再见了!”
孟凌薇的推开陆鸣川,眼眶随即湿红了,她背过了身,示意陆鸣川快走。
“不,我不能留下你,太危险了!
凌薇,你听我的,咱们一起远走高飞吧,到一个与世无争,逍遥自在的地方。
我保证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绝不会辜负你的!”
陆鸣川站起身,再次伸向孟凌薇的胳膊,还未触及,便被孟凌薇再一次摆开。
只听一声低沉冰冷地拒绝,不带丁点的感情:“快走,趁我没有改变心意之前!”
“那怎么可以,凌薇,你听我说~”
陆鸣川还未说下去,便被孟凌薇狠狠地打断:“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陆鸣川如被电击一般,整个人瞬间失了魂。
从孟凌薇口中说出的话犹如尖刀一般,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
他的心在滴血,孟凌薇的一句‘不想再见到你’简直是他这辈子承受过的最深沉的打击,那刻骨铭心的痛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宁愿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不愿听到孟凌薇的这句话。
陆鸣川顿时坐回床头,垂下了头,再次闭上双眼。
孟凌薇听着动静不对,转回身望向陆鸣川。
“你怎么还不走?”
孟凌薇的语调显然有些焦急,若说她真得不在乎陆鸣川的死活,恐怕谁都不信。
“你都不想再见到我,我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倒不如成全了白觅洲,也算是一种解脱”
孟凌薇听到陆鸣川的话,再也把持不住,泪水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陆鸣川立刻睁开眼,抬头询道:“你这是为何?”
“你就听我的吧,我不想连累你。
窦芳因我而死,更不希望你也一样。
况且我背负血海深仇,你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孟凌薇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变得哽咽,几近绝望。
“你一定很痛苦吧!
我是你的杀父仇人的儿子,放了我你会得罪彭华扬和玉灵真人。
不放我你的良心过不去,说到底你还是喜欢我的。
我好恨自己,恨自己为何是陆渊的儿子,恨自己为何爱你爱得不能自拔,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逼得心爱之人苦苦抉择!
我陆鸣川是个什么东西,若是能够像窦芳一样为你而死,让你记我一辈子,当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可是我不配,我根本不配~”
陆鸣川说着说着将指甲陷入了肉中,竟抠出了鲜血。
孟凌薇一边抽泣着一边擦拭着眼泪,片刻之间浸湿了衣襟。
“不是你不配,是我不配。
鸣川,我不想伤害你,我没有选择。
你忘了我吧,就当我从来都没有在你的世界里出现过。
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姑娘,比我好得多的姑娘~
至于我,生存的意义只为复仇,是一具没有灵魂与自我的躯壳,早已不值得任何人去爱。”
此刻的孟凌薇心中充满了自责、悲痛与无奈。
“不,我不听!
凌薇,你难道就一定要杀死我的父亲才肯罢手吗?”
陆鸣川面临人生中最痛苦地一次考验,是选择父亲还是心上人!
孟凌薇擦了擦眼泪,眼神遽然变得坚毅凶狠,宛如黑夜中的厉鬼一般。
“没错,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没有一日不思报仇雪恨,更无一日不恨那陆渊!
我十几年的苦练只为手刃杀父仇人,其他的一切我都能放弃,包括我的生命!”
陆鸣川苦笑着摇摇头,似乎是在嘲讽老天爷的戏谑,嘲讽命运的捉弄,嘲讽世代的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