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让低下头,看着一脸疑惑不解的赵川。
“不可否认,你的身世,跟正常人比起来,很悲惨。”
“但是,这个世界上,比你身世悲惨,比你过得苦的,大有人在。”
“你虽然失去了所有亲人,可是至少从小能吃饱,能穿暖,也没有没钱上学的烦恼。”
“甚至,他们出钱供你上完了大学。”
“我承认,村子里的人之前是做错了事情。村长的父亲,后来不也因此去坐了几年牢吗?”
“村民们愚昧,犯下了错误,事后他们也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弥补。法律没有制裁他们,你所谓的老天爷也没有制裁他们,但是他们的良心,却在这二十年之中,没日没夜地折磨着自己。”
“说这些,我并不是想为他们开罪。毕竟,不管怎么说,你的亲人也不能死而复生。你如果用其他不触犯法律的办法去报复他们,旁人根本不会说半个字,毕竟追根溯源,你有理由这么做。”
“但是,你做了什么?”
武让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嘲讽的意味极浓。
“你赵川要是从小就在垃圾堆里捡饭吃,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你哪怕把全村人都杀了,我也敬你是一条汉子。”
“可惜,你不是啊。你只是利用他们的愧疚心理,利用他们对你的善意,把他们骗得倾家荡产。”
“说到底,你做这一切的时候,想的只是你自己,你只是因为有这个便利,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办法骗钱,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
“你扪心自问一下,二十年前死去的亲人,在你心里,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这一番话,如同洪钟大吕,在赵川耳边回响。
每一句话,仿佛都是一柄血淋淋的刀子,直插他的心头。
赵川脸色逐渐苍白,他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反而一脸颓然地侧过脸。
“所以,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足。你不满足于以前的生活,更是对现在的生活不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私欲,而非恩仇。”
雨渐渐小了下来,武让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我一直都觉得,一个有自主思维的人,哪怕手脚残缺,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但至少在人格上应该是独立上进的。可惜,从你身上,我没有看到。”
“你可能自以为精明狠辣,但是,在我眼里,你真的就是一个……废人!”
武让走到毛小川身边,把他拉了起来。
“你也听到了,那个司机会死,完全是咎由自取。这家伙虽然不是一个好东西,但也不至于滥杀无辜。”
“就那种见了钱财就心生歹念的人,这次不死,而且让他得手的话,说不定还有下次。这么说,你反而还是做了一件好事。”
毛小川两眼发直,呆呆地说道:“你说的那些,毕竟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他之所以会死,说到底还是因为我……”
“呵呵,那胖子不死,死的就是赵川了。行了行了,大善人,你不能因为人家刚才想弄死你,就厚此薄彼比啊,这就有点伪善了!”
虽然明知道武让是在说俏皮话安慰自己,但是毛小川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
毛小川走到站在路边眺望的武让身边,小声问道:“喂,老实说,刚才他说钱分你一半的时候,你心动了没?”
接着,毛小川巴扎着嘴,似乎是颇为遗憾道:“那可是将近两百万的巨款啊,工作多少年才能赚到?说真的,你刚才要是答应下来,再分我一半,我肯定守口如瓶。”
武让斜着眼,看着毛小川嗤笑一声。
“得了吧,你能有那胆子?”
见毛小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武让这才幽幽说道。
“我高中的历史老师,曾经给我们说过一个故事,挺有意思的。”
“他说,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平均每秒钟赚250美元。如果他不小心,把一千美元掉到地上,压根没必要捡。因为,在这弯腰的四秒钟里,他已经把这一千美元给赚到手了。”
毛小川震惊不已。
“这是什么逻辑?”
武让哈哈一笑:“就是听个乐呵,举个例子嘛。”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你举着个例子的目的是啥?”毛小川疑惑地看向武让。
武让扭了扭头,看向毛小川,调侃道:“我爹身家几十个亿,只要我愿意,百来万只是小意思。你说,我犯得着为了这点钱,冒那么大的风险包庇他么?”
毛小川眨了眨眼,随后才反应过来。
“好你个武让,合着你是在这里调侃我!”
风雨中,毛小川胖胖的身形,凌乱不已。
……
罗家岙出大事了。
天蒙蒙亮,就有两台打着警笛的警车开进村里。
得到消息的老村长,匆匆赶了出来。
接着,他就看到刚离开村里不久的赵川,被两个警察押着从车里钻出来。
“咋的咧,咋的咧?”
老村长一脸焦急,冲到赵川跟前。
“川娃,你这是咋的了?”
见赵川低着头,不跟自己说话,老村长拉着旁边那个中年警察。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弄错什么事情了?川娃是我们村里最出息的孩子,唯一一个大学生。大学生咋的可能犯法啊?你们把他铐起来干啥?”
中年警察目光凝重,扭头让另外几人维持秩序,随后才招呼村长。
“您就是罗村长吧?有什么事情,进屋再说,外面太乱了。”
半个多小时之后,就在几乎所有村民都闻讯赶来村长家的时候,院门再次打开。
村长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当他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老泪纵横。
“村长,咋回事儿啊?川娃到底犯啥法了?”
老村长强忍着心里的难受,让几名村里的老人跟自己一起进去。
“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随后,几名警察出来,拉着赵川钻进车里,匆匆离开。
消息不到一上午,就传遍了全村。
赵川犯事了,诈骗,杀人!
估计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出来了。
奇怪的是,年纪大一些的村民们都是黑着脸沉默不语,就连平常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那些婆娘们,也没了声息。
将原本各家的钱,发还回去,村长便一病不起。
此后,罗家岙沉寂了好长时间,才逐渐恢复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