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天都快亮了，您真的该回房休息了。”侍女送走白若黎之后，又提着灯笼回到后院。陌如玉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坐在石台前，抚着那支方才被白若黎无意打断的曲子。
衣衫已被露水打湿，两侧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双眼微合，睫毛颤抖着像是雨中飞舞的蝴蝶。花瓣徐徐飘落，停留在他的发梢，驻足在他的衣角。
风吹过，花瓣四起，在他身边飞舞，似是留恋优美的琴声，不愿离去。
池塘里的鲤鱼不知何时也浮到水面，安安静静的吐着气泡，跟着节奏摆动着裙摆般的尾巴。
陌如玉心中一动，琴弦割破了手指乱了旋律，破掉的音节划破宁静的夜，花瓣被吹散，游鱼也受惊沉入水底。
侍女见状，转身就要去叫人。陌如玉叫住她，道了句“不妨事”，起身离开树下，向着楼阁走去。不经意间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去看，一枚精致的玉佩就躺在一旁。
弯腰拾起，轻轻吹落沾染的泥土，背面刻上去的“若黎”二字俊逸非常。
“怕只是刚才那人落下的。”
陌如玉将其收放在袖子里，向着阁楼的方向走去。只脚迈出石砌的门槛，回头看了看摆放在那里的古琴，叹息声起。
今日终是没能完成这支曲子。
合衣侧卧在床上，桌案上忽闪的烛焰将光撒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留下一片阴影，遮挡住眼中晦涩的光。
手里握着那枚玉佩，透彻的软玉配上淡蓝色的流苏，倒是如它主人一般纯净。陌如玉用指腹再那两个字上摩挲，眼前不禁浮现出他那张似是小媳妇一般害羞张红的脸，嘴角爬上一丝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微笑。
“白若黎么？”他记得当时侍女对他的称呼，白公子。
“倒是有趣……”
鸡叫了三遍，侍女敲响了房门。片刻后陌如玉沙哑中带有一丝慵懒的声音顺着门缝飘了出来：“进。”
推开门，站在床前，垂着头。
陌如玉半倚在床头上，眼神迷离地看着她，沙哑的声线极具诱惑：“何事？”
“回王爷，江姑娘叫奴婢送了朝服过来，说是今日有早朝。”
陌如玉瞟了一眼她托着的用金色和红色丝线织就、尽显华美的朝服不屑一顾，翻身坐起来，衣服下无限风光隐约从本就宽松的衣襟泻出：“你怕是糊涂了，我何时上过朝？下去吧。”
“可是这——”侍女端着盛有朝服的木盘左右为难。一面是江姑娘，一面是陌如玉，任是哪个她都招惹不起。
这时，一双芊芊素手接过了那木盘，侍女抬起头，只见一身着深蓝色广袖长裙，梳着云鬓的女子现在自己面前，连忙跪下行礼：“江姑娘。”
江婉莹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如蒙大赦，匆匆离去，房间里，就只剩下陌如玉他们两个人。
“江姑娘这是何意？萧寒都说了，这去不去早朝随我的意愿。”陌如玉站起身，竟比江婉莹高出了两个头还有余。他俯视着她，骨子里透露出一股狂傲之气。
江婉莹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手心隐隐渗出冷汗。她的慌乱尽数被陌如玉看在眼里，他勾唇露出一个微笑，抬起手臂用指头捻着她的鬓发，无限暧昧：“还请江姑娘给出一个能说服在下去上朝的理由。”
江婉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从陌如玉手中夺回自己的头发，一挑眉：“皇上亲封的战神前几日刚刚班师回朝，今儿是头一遭上朝，你就不想一睹他的风采？”
“又与我何干？”当今圣上萧寒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战神又有什么好在意的？他这个王爷之名还是姓萧的强行为他安上的，说白了不就是为了彰显他的仁义，好洗干净自己谋反的污点？
萧寒原本只是一介藩王，因妹妹嫁入宫中而受到陌上国救济，否则就凭他所拥有的那方连年受灾的土地，早就不知道被灭了多少次了。
可他呢？不但不知感恩，还暗地里勾结其他藩属国家，趁着皇太后寿诞，举国欢庆之日起军造反！
陌上国灭亡，他的父皇惨死在他的手上，后宫嫔妃无一幸免，宫女太监死伤大半，侍卫更是血流成河，身首异处。
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人，被当做萧寒彰显他仁君象征的工具。明里赐他陌上王称号，暗地却是处处打压。这个江婉莹就是萧寒派来监视他的人之一，置于暗地里有多少，怕是萧寒也不记得了。
陌如玉身处如此境地，不得不为自己另谋出路，上书向萧寒求了这风月楼，还亲自提字做匾挂于堂中，不日又挑选众多美姬俊郎入楼。
这灯笼一挂、鞭炮一放，就算是开张了。
时隔不久，全天下就都知道他陌如玉、前朝的三皇子殿下是个断袖，整日里花天酒地奢淫无度，狂妄得很。萧寒也慢慢放下了最初的戒心，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就随他怎么折腾了。
毕竟，他想要的东西，还在陌如玉手上，某种程度上说，萧寒还需巴结巴结他呢。
江婉莹嗤笑，以手掩面，遮住那张红唇：“昨日我见您与白将军交谈甚欢，还以为王爷今日回去捧场的，看来啊是我想多了。”
她这般惺惺作态，看的陌如玉直倒胃口。不过他很快捕捉到到她话语中的重点，他昨天见过这位“战神”。
“原来是他么？倒也有趣。”
摸摸下巴，陌如玉用手指挑起那身朝服，仔细打量一番，做工的确是够精致，上好的冰蚕丝织就，金丝绣花，还点缀着宝石。只不过，上面的图案着实是丑陋了些。陌如玉嫌弃地扔回托盘里，抱怨一句：“丑死了。”
“鸳儿。”
那名侍女说是退下去，实际上一直守在门口，听到陌如玉叫她，立刻迈着细碎的步伐快速走进来，俯着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站立：“奴婢在。”
“找件合体的衣裳来，我今日，就卖江姑娘一个面子。”
江婉莹听闻脸都绿了，拦住鸳儿不让她走动，扬起下巴露出雪白的脖颈，像极了高傲的孔雀：“去上朝不穿朝服，这成何体统！”
陌如玉翻了个白眼靠在桌案上：“我只是说去看看，又没说去上朝。”论耍无赖，陌如玉可是个老手。趁江婉莹一时间没有找到话来反驳他，拉着鸳儿快步离开，身后传来江婉莹愤怒的咆哮：
“陌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