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琮是以紫乌城城主的身份正式出现在离汝国,但我们出现得很是低调。
尽管足够低调,还是被有心人放了风声,一传十十传百,传得人人都知道景琮带着我来参加庆帝的寿宴。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表现不好,就坏了景琮的名声。
进了正殿,里面坐满了宾客,景琮一出现,那些宾客都站起来向景琮行礼,对他很是欢迎,还盛赞景琮年轻有为,各种赞词拍马屁的声音不一而论,听多了耳朵麻痹。
我无心去听这些,此行只为一件事,就是看到司徒缺。
景琮作为一大城之主,身份尊贵,受到了最好的待遇,安排在庆帝左手下的第一个位置,引人注目。
更引人注目的是景琮的长相,他一出现,就有无数的视线齐刷刷扫向他,黏在他的身上。
这些视线,都来自于殿内的女人,当然,也不乏男人。
他们都看着景琮,而忽视了我。
我没有感受到有视线落在我的身上,这一方宁静,甚得我意。
能这么安宁,我还得感谢景琮想得周全,下车前就给我戴上了面巾,别人只看得到我的眼睛,看不清我的全貌。
我自以为自己这么想很正确的时候,景琮却突然开口对我说:“饶是给你遮住了半张脸,也还是挡不住你的美,你瞧,他们都在看你呢。”
我轻轻摇头,“不,他们都是在看你。”
景琮又道:“你若是不信,可以侧过头来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在看你?”
我鬼使神差的一侧头,就在这一个瞬间,我看到殿门外有一双壁人逆光并肩走了进来。
门口的太监正欲扯着他那尖利的嗓子,像喊“紫乌城苏城主到”那样喊那两个人,却被那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抬手止住了声音,十分恭敬立在一旁,听话得好像他不是庆帝的人,而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的人。
果然如那客栈里食客们议论的那样,他真的在这宫里混得风生水起,短时间就能让人对他恭敬臣服不已。
我为他喜,也为他忧。
身体还未好,就为了权力这么拼命,他这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自从那个人出现后,我的视线就再也挪不开,也看不到任何人。
他真的没有死,他还活着。
万幸,万幸……
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还好好活着,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打从我把他费尽心思为我打造的玉簪刺入他的要害,我们就再也不可能了。
我不再祈求希望他还能回到我身边,不再祈求他的原谅。
他也不可能再原谅我,悬崖之上那一番话,他说得那么狠绝,重获新生之后,他又改名换姓,就足以说明,他已经打算抛弃以前的一切,去开始新的人生,跟他所爱以及爱他的人一起。
眼眶红得泪水在打转,被我逼退了回去。
这一行,我心满意足了,这个地方,我不能再留了。
我不能让他看见我,我怕他看到我之后,他对我的恨意会更深。
尽管他也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视线落在我的身上过。
果然,他恨极了我。
我扯了扯景琮的衣袖,想对他说,我想离开。
却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
“皇上到——”
“皇后娘娘到——”
群臣纷纷俯首,匍匐一片。
但也有人没有下跪,比如坐在离汝国皇族顺数第三个位置的玄衣男子,三公主的未婚夫,庆帝钦定的驸马爷,司徒缺。
比如其他两大国,千叶国和南丘国的使者,以及紫乌城的城主景琮,还有我,都没有下跪。
下跪的人都是离汝国的人,而不下跪的,都是其他国家的人。
但司徒缺就有些例外。
他现在都被钦定为驸马,已经算得上离汝国的人,为何还大着胆子不下跪,与庆帝平视。
我以为他还真的与外面的传言一样,真的有了大变化,肯甘居人下,没想到他这心高气傲不会轻易对人臣服的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化。
这样也好,省得在这陌生的土地上受人欺负。
如此一来,我也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庆帝进殿,只若有若无把站得笔直的司徒缺扫了眼,并未多言。
但在他收回视线的瞬间,我精准捕捉到庆帝的眼里闪过一丝锋利。
我有种直接的感受,那种锋利,是不允许有人凌驾他的头上,抑或是与他齐平。
我甚至还有种感受,如果司徒缺在这里做大做强,威胁到庆帝,这个戴着皇冠的老头定会毫不留情将司徒缺置之死地。
刚刚有些平静的心瞬间被提到嗓子眼,侧头去看司徒缺,他一脸的淡漠,看不出悲喜,看不出情绪,所有的心思都被一双死潭般的眼睛一张僵硬绷紧没有笑容的脸给掩盖,看不出他此时到底有没有居安思危的心理。
想来一定是有的。
他那么聪明,能够在短时间内让那么多的人对他由衷的尊敬,说明他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庆帝落座,皇后娘娘也跟着落座,他们两人并排而坐,两个一大把岁数的人,还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到了这个时候,我再想离开,会成为众目睽睽之下最受关注的人。
到时给景琮惹来非议是其一。
其二,给有心人看了去,定还会拆穿司徒缺曾是逆止城城主的真面目,他改名换姓在离汝国生存的事就会被揭露,会引来庆帝生疑,他若是因我而被治罪,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干脆安稳坐在景琮的身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不给他惹麻烦。
到了送礼环节,景琮送了庆帝一颗盘子大的珍珠,庆帝笑着让人收下,其他两国使者也跟着送礼。
在这一环节,我感受到有一道视线一直黏在我的身上,那视线不温不火,很平静,让我好奇。
不由抬眼去看,竟是来自对面第三张位置,坐在司徒缺身旁的女子,传说中完美的三公主,如轻扬。
只一眼,我就甘愿让步了。
她果然跟传闻中说的那样,皮肤胜雪三分白,五官精致,眼睛很大很漂亮,身上散发一种英气,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由内而外散发,十分惊艳,那种明丽很温和,温和中透着善良,让人想靠近。
这样的人,是个女人都会喜欢,更别说男人。
我彻底相信客栈里食客们说的话,相信司徒缺对这个三公主一见钟情。
她确实有资本让人一眼就爱上。
见我看她,她微微回之一笑。
那一笑迷了我的眼,让我对她更是喜爱。
殿里的其他人也被她的这一笑吸引,好一会儿,殿内陷入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跟个傻子似的望着三公主。
有几个官家少爷,看到这么一个大美人展开笑容,竟没出息的流出了鼻血,不忍直视。
若不是上座的庆帝咳了声,这局面怕是还得再持续一段时间。
寿宴开始,歌舞起,场面变得热闹非凡。
舞娘退下,三公主如轻扬起身,走到殿中央,向庆帝行了一礼,道:“父皇,儿臣也要送父皇一礼。”
庆帝很是高兴的眯眼笑道:“好,好!”
连回两个好字,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庆帝对这个三公主格外的喜爱。
听美若天仙的三公主说要送礼,殿内的人都瞪直了双眼,期待值可见一斑。
我也很是期待,想要一睹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会送庆帝什么礼物。
只见如轻扬话音一落,门外就有侍卫抬来一把琴。
一眼看到那把琴,我差点坐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真假。
那竟是司徒缺的九霄轻连!
那琴不是被刘布和巴狂他们给带走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刘布和巴狂他们早就找到司徒缺的下落,知道他被三公主带到了皇宫,并随之而来,把他的东西都搬到司徒缺这里来了吗?
那些关于我的画也都搬走了,我当时不知道他们要带到哪里去,而今看来,怕是都被搬到司徒缺住的地方了。
可是,他不是恨极了我吗?为何还要把那些东西都搬到他的身边来,难道说他并没有那么恨我,对我还有一丝的牵挂?
我像是着了魔一样,忍不住把视线再度放在对面第三张位置,那个低着头,把自己置身事外独自饮酒的人的身上。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目光往别处挪,也不同别人说话。
直到那把九霄轻连被人抬到了殿中央,放在如轻扬的身前,他才稍稍抬头,移动目光。
我以为他是因为那把琴才移动目光,哪知他挪眼竟是为了看如轻扬弹琴。
弹他的琴。
我的眼睛刺痛了一下。
更刺痛我眼睛的是,如轻扬抚琴之际侧头看了眼司徒缺,让从头到尾都凝固了表情的司徒缺勾唇温柔一笑。
多么熟悉的笑容,多么温柔的笑容。
却不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别的女人。
我心里刚燃起的那一丝希望被他这一个眼神尽数摧毁,也让我醒神。
我在想什么?我让他差点死掉,还有什么理由奢望他的心里没有恨我恨得那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