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琮笑道:“是么?那你倒是说说,我要利用漫儿做什么?”
司徒缺沉默了片刻,抓紧我的手道:“清灵,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骗你,虽然现在还找不到足够的证据,但我向你保证,苏景琮这个人绝不简单,他要利用你,甚至会伤害你,你不能跟他走。”
景琮讽刺道:“司徒缺,为了带走漫儿,你这撒谎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让人大开眼界。”
每次看到他们二人争吵,我就想塞住耳朵。
到底谁正确,我现在也无心去分辨。
如果非要做一个选择的话,那我一个都不会选择。
“我不会跟你们走。”
甩掉两人的手,撤脚就走。
碰破——
我才转过身,身后蓦然伸来两只手,刚碰到我的手臂,又同时撤退了回去。
“苏景琮,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带走清灵!”
“那就用实力说话,谁赢,谁就带走她!”
说着就开始打了起来。
“城主!”“主人!”
前者是秋闻在喊,后者是刘布在喊。
这喊声一落,这些手下也跟着打了起来。
我想要离开的心顿时被这些霸道强势说打就打的人给硬生生劝退。
司徒缺刚才说,他才从暗室解脱出来,那体力定然恢复得不多。
能被景琮抓住并关押起来,这事情,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我也不会再怀疑司徒缺的话。
两人说的话各留一半,孰真孰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不能让他们两个在打个你死我活。
“住手!”
一声怒喝,四周的打斗立刻停止。
虽然停止,但我知道,只要再有一点风吹草动,只要我再说点能够挑起战争的,那必然还会再起斗争。
这场面我厌恶至极。
我看不见,耳朵却听得见,有数十双视线看着我的方向。
如果这个时候我一句话都不说,他们没过多久又会继续打起来。
心里不得不掂量一番。
看如今这局面,我是不得不选择跟着一方人走了。
如果选择司徒缺,在景琮的境内,司徒缺必然遭殃,他的人太少,搞不好连命都要搭上,不行。
那只能选择景琮,他若是消了气,说不定还会像一年前在离汝国北境那样,放了司徒缺。
事已至此,我干脆豁出去道:“司徒缺,有件事,你不知道。”
“什么事?”司徒缺问得小心。
我凭着感觉判断景琮的位置,一招手,“景琮,你过来。”
身边立刻多了个人。
不用去扯他的衣袖,我就能知道这个人就是景琮。
我抓住景琮的衣袖,“一年前,是我让景琮把你抓去关押起来的。”
“什么?”司徒缺有些惊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因为我想跟着景琮过日子,不想跟着你,你保护不了我,只有景琮能够保护我,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于是就让景琮把你关起来,这样一来,我跟他才能更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这谎话说得浑身皮肉骨头都在痛。
司徒缺那么可怜的一个人,有时候单纯得像个小孩,说什么都信,这要让他伤心难过,我良心不安。
果然,很快我就感受到从左边散来难过的气息,越来越浓。
那个单纯的家伙,又信以为真了。
再也装不下去,赶紧脱口而出:“司徒缺,我这是借口,我根本就没做过这种事,我只是想离开你,找个好点的借口离开,但是事实证明,我这撒谎的能力太差,借口也太差,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决定离开你。”
哪知我这话一出口,那伤心难过的家伙变得更加难过,“我宁愿你撒谎骗我,也不愿你离开我。”
“若我非要离开呢?”
司徒缺沉默良久,周围的气温也在不断下降,就在我感觉自己都要被冻得结冰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很平静,“若这选择能让你开心,那你便去吧,我不会拦着你,刘布,巴狂,我们走。”
一行人从我的身边行过,很快就听不到声音。
心里苦涩。
司徒缺应该也很伤心吧?
他的性子总是让人捉摸不定,但有一点我知晓,他平静下是压抑的情绪,这个时候,只要跟他待在一处,一定会倍觉不适,因为他压抑的伤心比外露的伤心更容易感染人,让人跟着伤心欲绝。
眼睛胀痛,一股热流涌出,伴随着血腥味。
想必,又是流出了血泪。
“来人,备马!”
景琮见此,命令人牵来马匹,即刻回府。
到了府中,他找人寻了最好的大夫给我医好了眼睛。
除此之外,他还跟嘴上所言,不再禁闭我,让我自由行走。
为了让我去哪里都不会有人吵,他还把原先安置在府中的下人侍卫都抽去大半,只留少许几个负责府里的基本生活。
这样一来,要做什么都没人管,十分的顺畅。
然我此时已经失去了到处行走的心,在屋里一坐就是一天。
到了晚上,我觉得身子坐得有些麻痹,想出去走走,路过花园的假山,透过假山一条缝,无意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出现在景琮的寝殿门口,左顾右盼,看了会儿,确定没人,那人便溜了进去。
担忧景琮的安危,我放轻了声音上前去一看究竟,却在门外听到景琮和秋闻的声音。
我瞬间了然,原来是景琮的人,那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回去吧。
哪知就在我转身的瞬间,蓦然听到景琮谈起我,耳朵一竖,好奇心驱使我停住脚步,听上一两句,看看他会说我什么。
景琮道:“漫儿可还在屋内?”
秋闻道:“还在,又坐了一天,哪儿都没去。”
“如此甚好。”
“城主,今夜子时,大陆会再度出现十年一遇的异象,您说这事可会出差错?”
“不会有差错,我等了五年,保护她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
“城主,属下有一事不明。”
“何事?”
“既然那位从现代来的孤小姐只是用来复活在棺材里躺了五年的漫罗小姐,为何您要称她为漫儿?仅仅只是因为她们长得相似吗?”
“不,我叫她漫儿,只是想时刻提醒我自己,不要被她迷惑,我救她,保护她,只是因为她对我而言有重要的价值。”
“是因为只有她的心血能够复活漫罗小姐吗?”
“没错。”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我再也听不见了,才有点起色的眼睛,又失去了光明。
我看不清前路,但我知道,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去找司徒缺,告诉他:“这个选择,我做得一点都不开心,反之,我很伤心很伤心。”
心里像是装了岩浆,熔化了所有的温柔和担忧。
我担心的人,我以为他是这世上除了朗思梧,唯一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我的人,没想到却是从一开始就对我打好了算盘,把我送往死坑。
我把世间最好的形容词全部放在他的身上,直到我词穷得不知道该怎么夸他才好。
我总是在司徒缺说他坏话的时候有所保留,我认为他不坏,因为他总是面带笑容,他总是温文有礼,却不知,这笑容背后藏着刀,比那种明着露出刀子的人更加可怕万万分。
坏人的名字,一个个起得那么好听,好听得让人忽视他们都不是坏人,比如司徒雨然,比如苏景琮。
好人的名字,一个个都起得凶神恶煞,冷酷又无情,让人一听就害怕,让人只要一遇上坏事就想全部都往他们的身上推,比如孤决澜,比如司徒缺。
我在红尘中跌跌撞撞这些年,我以为我有了些经验,以为自己看人的能力有了些提升,却不想,最后输给那自以为是的理智和自以为是的好人。
那三句能烧心的话,在我的耳边徘徊不去:
“不,我叫她漫儿,只是想时刻提醒我自己,不要被她迷惑,我救她,保护她,只是因为她对我而言有重要的价值。”
“是因为只有她的心血能够复活漫罗小姐吗?”
“没错。”
他救我,保护我,竟不是因为他把我当作亲人,而是因为我对他而言有利用价值,那价值,是他心尖上的女子,漫罗。
他把我迷惑,诱使我来到这片大陆,为的竟是今日要取我的心血,救他的女人。
难怪他总是不肯舍弃我,要把我带回他的身边,哪怕答应好不会跟着我,转眼又食言,还与司徒缺抵抗。
因为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还没有复活他的女人。
风很冷,吹得我的身体摇摇欲坠。
坠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双曾经觉得温暖,现在却感觉比司徒缺都寒冷万分的手把我抓了起来。
他是苏景琮,许是听到我倒下的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没有被他带回原先的房间,那房间里有茉莉花香,而这里没有。
这里很冰冷,像冰室一样。
我听不到他说了什么话,只能隐约感到时间在飞快流逝,流到了子时,心口顿时剧烈一痛,接着,涓涓热流淌出。
这就是剜心之痛。
眼睛胀痛得厉害,酸涩蔓延全身,我想哭,可是我竟然哭不出眼泪,连血泪都流不出一滴。
可是此刻,我好想深刻体验一下流泪到底是什么感受。
我没了心,没了眼睛,我浑身冰冷,冷得冰封住我曾经泪水如瀑的记忆。
我尝试着回想,拼命去回想,我以前哭的时候是怎么哭的来着?
我想不起来了。
谁能告诉我,流泪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受,我想深刻体验一下。
等了半晌没人告诉我。
是了,我差点忘了,我听不见,即便别人告诉了我,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