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华霜挣扎的动作一停，愣愣地看着他：“小言……”
她眼泪不知为何流了下来，颤颤地伸出手摸他的脸：“小言，真的是妈做错了吗？”
靳禹彦心莫名揪在一起：“妈，你清醒一点。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期望的那个人他早就变了，你不是早就也知道了吗？你变成这样，他一点都不会心疼，也不会回头……”
“啊别说了！”凌华霜忽然捂住自己耳朵，瞪大着眼睛看着他，眼里涌出些疯狂：“你不准说，谁都不准说！”
靳禹彦抓住她的双肩，咬着牙用力道：“妈！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一定要对靳家的东西争个你死我活？这么多年，你就不累吗？”
“那不是靳家的东西！那是我们凌家的！是你外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你以为我争这一口气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容易吗？”
凌华霜吼完，却蓦然笑了起来，眼泪流进她的唇里：“可是这一切都完了……哈哈哈，完了。”
“没有完。”靳禹彦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你要是想拿回凌家的东西，我帮你拿。但不属于凌家的，我不会插手。”
凌华霜一愣，有些愕然看着他：“小言……你……”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这样吗？我可以做，但希望母亲你也明白，我不会放弃我坚持的东西。”
凌华霜动了动唇，像是说不出话来。
靳禹彦却笑了笑，这笑容一瞬即逝，凌华霜却忽地有些心痛。
“你先起来。”
靳禹彦扶她坐在沙发上，替她整理了下散乱的发丝：“不管什么时候，母亲出现在我面前，都是精致的，高贵的，今天母亲的样子，我不会记得。”
凌华霜心头震动得厉害。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眼角的光闪动。
“妈，我在外面等你。我接你出去，去一个很安静很美好的地方。那里你做什么都可以，不用斗争，不用谋算，你可以睡一整天，也可以养自己喜欢的宠物，你不用见到不喜欢的人，也不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靳禹彦的声音很温柔，像在哄一个孩子。
凌华霜心里泛起了波澜，很安静，很美好的地方……
尤斯一看见门被推开，就紧张往里看。
大夫人坐在沙发上，不吵不闹，很是平静。
她松了口气，对靳禹彦低了下头：“少爷，夫人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你……你如果有时间，就多陪陪夫人。其实夫人心里一直有你的，她不是不爱你，只是……”
“我知道。”
靳禹彦打断她，神色无波无澜：“可是也改变不了一些事实。她对你们这些手下，都会关心两句，但对我，不会。”
“那是夫人对少爷你寄予的希望重，她其实有关心少爷你的，少爷你去云城那几年，靳爷一直很生气，想让人叫你回来，可是夫人都阻拦了。夫人明面上不说，可是我知道，夫人一直在给你想要的自由，以她最大的权利护着你。可是夫人不是神，在靳家也做不了主。她无能为力的时候，也不得已逼着少爷你做些你不喜欢的事……”
“别说了。”
靳禹彦握紧了拳头，撇过了头：“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已的。明白是一回道理，接受又是另一回。”
尤斯咬了下唇，没再说话。
紧闭的房门在半个小时缓缓推开。
尤斯抬头，就看见从前那个精致高贵的女王又重新站在她前面，只是现在的大夫人像是气势消退了很多，那些锋利的棱角暂且收起，露出几分疲于斗争的神色。
凌华霜确实有些累了。
多年的心计，让她没有一刻不是紧绷着神经。
她也是人，也会有私欲，也会偶尔奢望一下安静又美好的生活。
就暂且让她疯这一回。
“你说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她声音沙哑，虚弱，眼神却微微发亮。
靳禹彦抿唇笑了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尤斯一愣，有些急切：“少爷，那我……”
“你也跟着去。”
尤斯一喜：“谢谢少爷。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离开夫人。”
她的命，就是大夫人救的，她会用一生来还。
车子离开老宅，越来越远。
凌华霜回了下头，那奢华无数人想要占领的地方，在大雨中模糊一片，像是充满诱惑的漩涡，一不小心踏进，就万劫不复。
她转过头，神色情绪难辩。
街边是密麻的伞幕，连成一片，像是五彩斑斓的油画。
来往拥挤的人群，充满了生机。
凌华霜以前从来没仔细看过，这些永远都在为几个钱而挣扎奔波的底层人群，如今一看，他们脸上的笑容或苦涩，都比他们要真实，不需要掩藏。
车子行驶了一个小时半，终于停了下来。
靳禹彦下车，打开车门：“到了，妈。”
凌华霜愣了下，嗯了声，走下来。
大雨已经停歇。
世界像是被冲刷得明亮，干净，那些阴暗，灰尘，消失不见。
她呼着雨后的空气，那些久不曾接触的新鲜一下子占据她的肺腑。
她觉得身体蓦然轻了几分。
车子停在一个庄园前面，庄园面积并不算很大，连靳家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但凌华霜第一眼看过去，就莫名眼眶酸涩。
这个庄园，和她还是大小姐时，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只是后来，靳九霄将凌家所有的建筑一一摧毁，改为了现在的靳家。
她固执地守在那里，只是想守着她们凌家的东西。
“妈，进去看看。”
凌华霜嗯了一声，走进去，小巧玲珑的欧式别墅布置得十分雅致，温馨，有一株爬墙虎肆意生长，企图爬进窗户里。
别墅只有简单的两层，里面的设计却颇费功夫。
当初凌父为了给凌华霜准备这个生日礼物，提前了两年，才完全布置完。
凌华霜摸着这里面一模一样的小物件，心思感慨万分，她转头看着自己儿子，声音的哽咽微不可察：“这是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靳禹彦弯了下唇，垂下眸子，声音淡淡：“好几年了。中间停过几次，但觉得可惜，还是让人弄完了。”
凌华霜喉咙微堵，没有说话。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这个地方，我很喜欢，谢谢。”
靳禹彦微愣，看向她。
凌华霜却没有回身：“你答应我的事，尽力去做吧。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另外提醒你，我不会就此收手。这次设计我的人，我也想明白了。华岚羽，”她轻笑了一声，笑声冷戾。
靳禹彦自然也猜得到是她，他沉默了两秒，道：“那他呢？”
凌华霜的身子一僵，许久，才沙哑开口：“在他向你外公动手的那一刻，我和他的情分就结束了。以后……不会了。”
她再也不会自欺欺人了。
她已经被他的巴掌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