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灰沉的色彩令人压抑,前路是茫茫的黑,白色大褂的长影像是捕猎者,发出令人心惧的笑声。
快跑,快跑!
小女孩拉着惨白的小男孩,她哭着大喊哥哥,墙壁上长手的影子忽然变成血淋淋的钩子,直直穿刺入小男孩的心脏。
“不,不要!”
流罂猛然坐起来,惨白的脸还带着惊惧,额头滚下一滴冷汗。
浑身都疼。
她捂着胸口,像是密闭空间里快要窒息的人,忽然重见天日,疯狂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老九在客厅听到声音,连忙推门跑进去:“怎么了?”
看她脸色不对,眼神担心:“又做噩梦了?”
流罂点头,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种噩梦了。
“你等等,我给你找药。”
老九又跑到客厅,到处翻箱倒柜,手忙脚乱。
流罂的“病”以前很严重,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
起初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一直在忍着,白天根本看不出来,还是老九有次半夜起来,看到她像陷入梦魇般掐自己的脖子,眼泪流了一脸,他们才知道流罂一直活在阴影里,只要闭上眼,她就会想到过去,像是灵魂已经被囚禁在那地下室里。
后来,流罂接受治疗,才慢慢好了起来。
回国之前,流罂没带药,老九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她带了些药。
客厅被翻得乱七八糟,老九找到药,立马跑回房间,将药倒出三粒给她。
“我给你倒杯水。”
流罂嗓子发疼,只点了下头,接过水,喝了一口,混合着药片吞了下去。
许久,她动了动嗓子,才开了口,声音却嘶哑得很:“阿九……墨少……”
老九坐下来,语气没有起伏:“老大刚来了,又走了。”
“我……”流罂神情虚弱又焦急:“阿九,你带我去……”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
老九按住她想要下床的身子,无奈叹了声:“你说你何必呢?”
流罂眼睛瞬间红了,嗓音很弱,却又坚定:“你不懂。”
“好,我不懂。”
老九坐下来,脸色很不好看,带着一丝幽怨:“真不明白那小子对你做什么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老九咬住牙齿,吞下这句话,又不忍心看她愧疚痛苦,道:“你给嫂子打个电话,请假一个月。”
流罂一愣,抬眸看他,难道墨少要放弃她了?
“别乱想。”老九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深吸口气,解释道:“这是老大给你的新任务。”
“什么?”流罂不可置信,却又抑制不住地惊喜。
她从被救那一刻起,她就臣服于主子,她甘愿付之性命,如果被放弃,也等于要了她的命。
还好,她还可以继续效命。
老九将靳以墨的意思用自己的话传达了一遍:“你做错了事,也受了惩罚,但老大可能看你情有可原,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弥补。”
“好。什么任务我都可以。”他还没说什么,流罂就连忙答应。
老九无奈,继续道:“这次任务,是让你假扮靳二小姐的人潜伏回去,将计就计,老大的计策,我不说你也懂。酒吧里面也有靳二小姐的人,你之前的行为,正好给了他们错误信息,到时候你只要说你和老大闹翻,才会帮靳爷的人达到目的,靳秋就算怀疑你,也不会赶你走。”
流罂点头:“好。”
老九将靳秋在靳家的情况同她也说了遍:“靳二小姐被赶出董事会,正是手脚大乱时,你想取得她的信任,不如想办法先接近她的母亲,靳二小姐的弱点,就是她母亲。”
“我明白。什么时候出发?”
“时间紧迫,老大只给你一天休养时间。”
流罂没有丝毫怨言:“好,我知道了。”
她抿了下唇,又道:“谢谢你。阿九。”
她昏迷倒下去时,听到了他的声音。
老九站起身,避开她澄澈如水的眼睛:“你想谢我,就好好完成任务,留着命回来谢。走了,忙得很。”
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留给她一个痞里痞气又十分潇洒的背影。
流罂难得露出点笑意,想到那晚昏倒在地的朱子袤,抓着被子的手又紧了紧。
他怎么样了?
流罂掀开被子下床,吞了几片止疼药,然后换好衣服去了市中心医院。
那晚,是陆君彦带走的他。
医院里。
亮白的光线刺目。
流罂问了前台护士,找到朱子袤所在的病房,轻敲了两下门。
她深呼口气,等待,却许久没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她握了下拳,推门走进去。
病床上的人静静躺着,输着液,额头贴了绷带,苍白的唇边涂了消毒的红药水。
没了张牙舞爪的傲娇模样,朱子袤沉睡的模样像少年一般,白皙精致的脸带着记忆里一点模糊相似的影子。
铁质牢笼里,小小的身影靠在墙上,也是这般模样。
“哥哥。”
流罂颤动着眸,喊了一声,撑着身体泛上来的痛,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
她碰了下他放在被子外的手,微凉,将他手放进被子里。
这一刻很安静。
流罂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眉眼,目光触及他下巴的疤痕,顿了顿,忍不住拿手碰了碰。
曾以为压制遗忘的回忆忽然像崩塌的洪水涌入她的脑海。
她记得,那是她被抓进来的第三个月。
自从哥哥陪着她,两个月的时间她都黏着他,她不吃饭,哥哥会生气,她不好好睡觉,哥哥也会生气。她哭,哥哥就会哄她。
两个月,她从皮包骨长出了肉,瘦弱的木柴丰盈起来,盎然的模样也会惹来不怀好意的垂涎。
她要被送出去了。
流罂抓着牢笼的细手被掰开,她哭得心脏仿佛都碎成了几瓣,她一声一声不停喊着哥哥。
在她快要被带走的时候,小男孩不顾手上还在冒血的针孔,打碎了桌上的碗,碎片抵着下巴,血流蔓延在他脖子里。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那些人:“放了她,要不然我死给你们看。”
他知道他的重要性,才会以自己生命为谈判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