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赢了。
她留下来了。
可他的下巴，从此多了一道疤，像一道人字形的飞鸟。
“哥哥。”
流罂指腹沿着伤疤轻轻描了一遍，声音轻而眷念，微微起伏的眉心，显露出她内心的复杂。
“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玩的捉迷藏吗？”
流罂收回手，眸光怔怔望着他，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曾经的小男孩：“你不是说你一定会找到我吗？我等了你好久。”
“是不是我换了个地方躲，你就找不到我了？”
她喉咙微微堵塞，却又忍着不发出哽咽的声音。
“那我告诉你好不好？我躲在那间杂物间的柜子里，那里面好黑，我好几次想出去找你。可是你答应我了，你要是找不到我，就要背着我绕一圈。你还没背过我。我想着等你喊我的名字。”
喊了名字，就是对方认输了。
“可是你一直没喊。”她也就在黑黑又散发着铁锈药水的柜子里待到了晚上。
流罂咬住微颤的唇，深吸口气，委屈道：“你个骗子。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那里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她却仿佛捏着什么：“哥哥，我把你送我的天使弄丢了。我的愿望是不是实现不了了？”
天使其实是一块被打磨的圆圆的玻璃，中间有个孔，细细的透明绳一穿，变成一条项链。
那是小男孩从金属室里偷来的玻璃，在地上磨了一个月送给她的。
昏弱的灯光下，小女孩背对着冰冻的铁栏，一双满是针孔的小手在她脖子里绕了一圈，细细凉凉的东西贴着她的皮肤。
小女孩颤了下身子，问：“哥哥，这是什么？”
“是哥哥给你的礼物。”
小女孩低头一看，灯光下，那块透明的玻璃石流淌着光，像宝石一般好看。
她看来看去，爱不释手。
“这是什么？它有名字吗？”她转过头来问。
小男孩看着她的笑脸，说：“是天使。它和你一样，是天使。”
“它可以许愿吗？”
“可以。你想要什么愿望？”
“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小男孩愣了愣，第一次伸手碰了下她的脸，然后立马缩回去，说了个好字。
流罂眼角落下一滴泪。
她连说话都觉得艰难：“哥哥，我要走了。我……我……你别忘了我，好不好？”
她想说她真的喜欢他啊。
那片黑暗里，他早就是她唯一的光了。
流罂站起来，弯身替他提了提被子，目光缓缓落在他苍白的唇上时，像受到了蛊惑般，慢慢低下身，她轻轻碰了下他的唇，眼角又湿润。
“哥哥，我真的走了。”
白茫茫的大雾中，朱子袤看不清任何方向，每踩一脚，都像踩在虚空上，稍有不慎就会踏空。
白雾忽然汇聚，像活了一样，逼近他，四面八方都传来声音，尖叫的，狞笑的，恐惧大哭的。
滚开！
朱子袤朝白雾大吼，捂住耳朵，一道不同于那些诡异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像是稚嫩的童音，脆脆的，还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哥哥。”
“哥哥，你一定要找到我啊。”
“哥哥，我在这呢。”
朱子袤心脏猛然一颤，回头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他脑子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脏会悸动，嗓子却不受控制大喊：“小柒！”
朱子袤愣了。
小柒是谁？
他为什么会喊出这个名字？
“哥哥，这里好黑，你快来救我。”那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害怕的哭声。
朱子袤发现自己腿又不受控制地跑过去，白雾追过来，像是要吞噬他。
空气渐渐稀薄。
死亡面前，朱子袤咬牙，自己用力也开始跑，他不知道尽头，也不知道方向，但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催眠他，快去救她。
救谁？
朱子袤脑子都要炸了，白雾的速度极快，眼看要吞噬他，朱子袤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猛然倒下去。
再抬头，已然是一片漆黑。
阴沉沉的黑雾笼罩着一个大院，院里凋零，杂草丛生。
像是被遗弃的鬼屋。
朱子袤紧了紧喉咙，孤身一人忽然看到这么阴森森的场景，手臂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可是他竟然觉得这里有一点熟悉。
真是见鬼了。
朱子袤慢慢走过去，大院门口一角垂挂着一个铁牌，生锈了，上面写着：和平孤儿院。
朱子袤心脏忽然被针刺了一般，痛得他微弯了腰。
但这种痛感只持续了一秒，立马又消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子袤直起身，深吸口气，眼神警惕地走进去。
枯叶踩在脚下，发出嘎吱脆响的声音。
就是这一丁点的响声，让周围沉寂的诡异忽然动了起来。
画面一晃，一个白色大褂的女人忽然出现在她眼前，脸色青白如鬼，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歪着头，一张脸也是惨白，他的肚子被开了大口，鲜血淋漓。
朱子袤惊得猛然后退一步。
那原本闭着眼睛的小男孩忽然睁开，嗓子像被穿了孔，发出的声音沙沙作响：“门，那片门，快跑！”
说完，那女人的手忽然化作一把巨斧，朝他劈了过来。
朱子袤心里骂了句脏话，连忙往里面跑，求生的欲望让他脚步飞快，前面忽然又出现一个惨白的小女孩，她跺了下脚，原本光滑的地面一瞬间就露出了一个口子，里面有楼梯。
“门，下面的门！”她也说。
身后女人鬼脸狞笑着又劈过来，朱子袤脚一滑，直接滚了下来。
砰地一声。
朱子袤只觉得内脏都颠了颠，楼梯立马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夺命的铃声。
朱子袤立马爬起来，忍着疼继续往前跑。
漆黑的走道忽然又亮起一盏灯，前面忽然出现一扇铁门，锈迹斑斑。
门。
朱子袤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两个小鬼的话。
他竟然心头升起一丝恐惧，觉得门里藏了个怪兽。
他后退一步，铁门忽然发出砰砰砰地响声，里面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哥哥，哥哥，救我！”
朱子袤瞳孔一紧，那股不受控制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立马跑过去想要推开那扇门，没用，他咬牙用脚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