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允黎的头发灰败,面容枯槁,浑身上下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双颊深深凹陷下去,眉骨突出。原本大而明亮的双眼此时只剩下硕大,瞳孔中再无任何色彩。
方雅晴头脑中的神经全线崩溃,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决堤而出,即使死死捂着嘴,还是渗出了星星点点的哭腔。
钟允黎被这奇怪的声音吸引,从双臂间缓缓抬起了头,他死水一般的眼睛好像闪过一瞬间剧烈的颤动。但这变化来的迅猛消失的也极快,他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再一次把头埋进了膝盖之间。
方雅晴哭得更凶了,她该如何把眼前这人与她认识的钟允黎联系在一起?那个“陌上人如玉”的无双公子,那个“灼灼桃李花”的翩然谪仙,凭什么要变成这副模样?
护士见她哭得实在太可怜,给她手里塞了两张纸巾,安慰:“他的情况已经算好的了,至少没有什么攻击性,也不会自残,就只是一言不发,好像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封闭的世界。”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不该这样的……不该的……”方雅晴哭得泣不成声,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
钟允黎静静地坐在角落,目光空洞,仿佛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几乎要与身后的白墙融为一体。方雅晴一边哭一边紧紧盯着钟允黎,生怕自己一不注意钟允黎就会变成粉末凭空消散在空气中。
护士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方雅晴的肩膀:“唉,世事无常,节哀吧。”
方雅晴哭了一阵,终于稍微控制住了情绪,抬头问护士:“可以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吗?”
护士点点头:“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说完她便阖门出去了。
方雅晴缓缓站起身,一点点走向钟允黎,尽量控制住眼泪不要流出来,哽咽着说:“允黎,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雅晴啊。”
钟允黎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方雅晴,有些畏惧地往后缩了缩。
方雅晴继续向他走去,同时慢慢伸出手,努力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允黎,别怕,我是你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的。”
方雅晴终于来到了钟允黎身边,慢慢蹲下来,和钟允黎视线齐平,柔声说:“允黎,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我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我差点就死掉了……”
方雅晴鼻子一酸,险些说不下去,她慌乱地擦掉眼泪,重新露出笑容:“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抓住杀害白鸢的凶手了,虽然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
“雅晴。”钟允黎突然毫无预兆地拉住了方雅晴的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他脸上再无任何疯癫的表情,双眼清明而生动,把方雅晴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方雅晴惊得目瞪口呆,大脑“轰”的一下就炸了,一时间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钟允黎警觉地看了看病房门口的方向,拉着方雅晴的手用了些力气,压低声音说:“雅晴,别怕,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是装的。”
方雅晴颤抖着倒吸一口气,明明半分钟前她还在为钟允黎的悲惨命运哭泣不止,结果现在这个人却说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钟允黎把她手腕抓的发疼,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钟允黎把方雅晴拉的近了一些,用借着方雅晴的身体挡住门的方向,时刻警惕着会不会有医生护士走进来。他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我知道小鸢的死一定不是意外,我必须查出真相,所以就假装精神失常,骗过了所有的医生和警察,争取到了保外就医,这才能离开监狱,在这间疗养院里暗中调查。”
方雅晴一时难以接受如此突发的变故,不断地眨着眼睛,努力消化巨大的信息量。
钟允黎自嘲地笑笑:“幸好我以前得过抑郁症,在疗养院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精神病人,再加上我自己的演技,没想到还真的骗过了所有的人。”
看着钟允黎憔悴不堪的模样,方雅晴心疼得再次掉下泪来,握着他树枝一样干枯瘦瘪的手,哽咽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钟允黎轻笑一声,揉了下她的头:“你道什么歉,这又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杀害小鸢、陷害我的凶手。”
钟允黎目光蓦地变了,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响彻云霄的啸声,肃杀而狰狞。
方雅晴心头随之一跳,这眼神陌生又熟悉,在那杀意涌动的瞳孔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雅晴,你是怎么回事?三年前我明明看到新闻说你丧生于一场大火,柯小语和杜可杨来探望的时候也总是追悼你。”钟允黎问道。
方雅晴目光一黯,点点头:“对,三年前,柯景辰雇人放火想烧死我,是季立霄把我救了出来,还找了一举尸体代替我,让我得以成功逃走。这三年我改名换姓在美国生活,一个月前才刚回来。”
钟允黎很是惊异:“柯总雇人杀你?怎么可能?”
方雅晴冷笑一声:“其实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才是最恶毒最险恶的一个。”
钟允黎仍是不敢相信,总觉得这中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但方雅晴并不想再继续关于柯景辰的话题了。
不等他继续问,就岔开话题说道:“那你在疗养院期间发现了什么吗?”
钟允黎大致说了一遍自己的进展,他根据当年的新闻,还有近年来银星的动态以及狗仔的爆料,基本还原出了当年案件的全部过程,只可惜大部分都是他的推理,没有实际证据。
“那你刚才说抓住杀害小鸢的凶手是怎么回事?”钟允黎着急地问道。
于是,方雅晴把她无意中遇到温若彤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与钟允黎的推理几乎全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