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手指轻扣方向盘,心里已经有点数,既然是宋䪭叫他来的,他不能一句话不说贸然离开。他下了车,单手抄进兜里,徐徐穿过马路走向宋䪭,不等走近,一个纤瘦的身影便从墙后蹿到视野中。
潘西一双秋瞳水光粼粼地望向他,楚楚可怜的样子活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扶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子!”
宋䪭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定定的望着身前那个娇弱弱的背影,垂在腿侧的双手不自觉拽成拳头,用力得微微颤抖起来。
扶疏脸色骤然寒了下去,连人都懒得多看一眼,转身沿着来时的方向离开,潘西惶恐地冲上来从背后抱住他,眼泪蹭着他背部的衣料,抽泣地央求道:“扶疏,求求你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好不好?我比她早喜欢你那么多年,你难道看不到吗?我有什么比不过那个女人的?!”
“潘西,请你弄清楚一点,我不是不爱你了,而是我从来没爱过你。”低冷的嗓音缓缓响起,如同凌迟一般,将她那颗骄傲却千疮百孔的心扎得鲜血淋漓,“于我而言,你只是一个邻居的小妹妹,从前是,现在是,但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哥对你的感情,我宁愿与你做回陌生人。”
话音落下,扶疏挣脱出她的怀抱,往前走几步后再次停下,在光影朦胧的夜幕中回首看来,清冷的眉目,在提及那个人的时候不自觉暖化了,连一贯冷淡的嗓音也染上温度,“至于她,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再续前缘,每一次她都耀眼到让我挪不开眼,只要看着她心底就会感觉到温暖。”
车子开出去很远了,潘西仍然立在原地,目光不满足地看着,宋䪭张了张口,苦笑的发现自己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夜风吹拂间,微长的额发迷乱双眸,眼前那个失魂落魄的娇小身影似乎变回记忆中那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模样。
只是有些爱会在心里茁壮成长变为参天大树,但有的爱甚至没有来得及在枯萎前开出花。
扶疏回家的时候,盛清欢正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他随手把车钥匙放在饭桌上,走过去往沙发上一倒,盛清欢在沙发上弹了一下,又稳稳当当的落回去。
“来我怀里打。”
“哦。”
她乖乖地挪过去,躺在他怀里,继续埋头打游戏,扶疏难得无精打采地把脑袋垂在她肩膀上,呼出的气息萦绕在她后颈上。
盛清欢想,虽然自己的肩膀不够伟岸,但还是可以借给他靠靠。
“清欢,你喜欢我什么?”这个问题她问了他很多遍,这是他第一次问她。
盛清欢按键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打游戏。
她喜欢他穿白色衣服,因为有一种很纯粹的干净。
她喜欢他叫她名字,低沉清润,像是那两句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她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像现在这样的,淡淡的晚风的味道,或是穿过茫茫人海时身上沾染的烟火气,当然还有他身上独有的清冽而温暖的味道。
但是这些盛清欢都没有说,只是在游戏大获全胜的时候,回过头在他白皙的额头上结结实实的印上一个吻,看着他的眼睛笑了,“我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你刚好喜欢我,所以我刚刚好也喜欢你。”
扶疏嘴角扬起两个浅浅的酒窝,眸间映出她的身影,在她暖乎乎的鼻头上回以一吻。
好的爱情是即使你拥有的只有一个他,但也不会错过这个世界的温暖与繁华,坏的爱情是即使你拥有了全世界,也如置冰窟。
两个人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盛清欢极其看重,默默的盘算一个多月后,那一天总算到来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闹钟在午夜整点整时轰然打响,一只手飞快地拍下闹钟,赤着脚踩上被子,自哼自唱,左右摇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床上的男人被吵得没办法,倏地起身拦腰抱起盛清欢,放到被窝中,抱住她,半睡半醒中声音听上去清凌凌的,“别吵了,你就让我过一个安稳的生日吧。”
盛清欢没好气的鼓了鼓腮帮子,她好心好意帮他庆祝生日,居然嫌她吵?
她不满地瞪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睫羽微微颤动的紧阖的双眸,薄唇微张,起起伏伏的呼吸均匀地打在她额头上,她微微一笑,起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又缩回他的臂弯里,小小声的说:“疏疏,生日快乐,祝你好运满满,人生风调雨顺,考试全过,奖金全发,新的一岁有鸿运!”
睡梦中的扶疏低低的“嗯”的一声,伸出没被压住的那只胳膊,把她往怀里拢得更紧。
天亮了?什么时候了?该不会要吃午饭了吧?
像一只乌龟一样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盛清欢晕沉沉地揉了揉头上跟堆麻草似的乱发,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本能地伸出一只脚在地板上找拖鞋,找了半天连个拖鞋的影都没有,这才迟钝地想起来昨晚掐点跑过来这边房间,可怜的拖鞋被她抛弃在自己房间。
没找到拖鞋的盛清欢只好打赤脚踩在地板上一阵小跑想回自个房间,房门一开,一身居家打扮的扶疏站在门外,手里还捧着两碟早餐,清爽得不像话。
盛清欢睁大眼睛研究眼前人,“你不会过生日都不睡懒觉吧?”每天雷打不动的七点半起床的人生真的有乐趣吗?专心致志睡懒觉的她表示不解。
扶疏看到盛清欢踩在地板上赤裸的双脚,不由蹙起俊眉,两份早餐随手放在桌子上,他走上前打横将她抱起,盛清欢被他这么看着没来由的心虚。
小拖鞋,对不起,我不应该抛弃你们。
穿好拖鞋后,扶疏又发号施令。
“去漱口吧,吃完早餐我们就出门。”
盛清欢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出门干什么?今天不是周末吗?”
“庆祝生日。”
洗完漱出来,扶疏已经在吃早饭,盛清欢欢脱地踩着拖鞋跑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刚坐好面前就多出一个盘子,盘子里是煎熏肉和鸡蛋,她记得自己前两天好像嘀咕想吃《霍尔的移动城堡》中苏菲做的早餐。
扶疏抬眸见她迟迟不动筷,“怎么了,不喜欢吗?”
“啊?不是,我只是在想吃这个是要用筷子还是叉子?”盛清欢从发呆中回过神,摸了摸左手边的筷子,又摸了摸右手的叉子,左右为难。
扶疏眼里波澜未现,十分镇定地说:“叉子是用来吃煎蛋和熏肉,筷子是用来吃咸菜的。”
盛清欢这才注意到桌子的正中央还有一小碟咸菜,不由得略略一囧,煎蛋和熏肉搭配咸菜,这个组合未免也太怪异了些吧,能吃出这种吃法的人未免也太可爱了吧。
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盛清欢宠溺地望了扶疏一眼,拿起叉子叉起一整块熏肉尝了一口,咦,味道居然还不错。
这难道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效应?
“一会儿我们要去哪儿庆祝你的生日?”
“电影院,游乐场。”扶疏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哦。”
再次归于沉默。
盛情闷头吃咸菜,发丝都快垂到煎蛋上了,扶疏伸手挑起那根不安分的头发别到她耳后,然后捧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姿态沉静而清雅。
饭桌上一时安静下来,平平淡淡中渐渐生出人间烟火的味道。
反正都住在一起,平日里盛清欢出门唯一的要求是整洁舒爽,目标清楚,行动起来自然特别快,基本上能做到与在穿着保持一贯单一风格的大神一起出门。
可今天不一样。
扶疏一身笔挺的淡蓝色西装站在小区门口等她,当看见边跑下台阶边冲他招手的盛清欢时,插在西装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一颤。
只见她穿着一套水手服,下身搭配刚到膝盖的格子短裙,领口垂下一条粉色领带,长发挽起在耳朵两侧扎成两个可爱的麻花小髻,头发上点缀着红的、绿的、粉的,白的各种颜色的毛绒绒的小球,活脱脱的一个十七八岁的青春美少女。
对自己的减龄穿搭十分有信心的盛清欢凑到扶疏面前,两只手牵住他的大手,撅着小嘴,动用全身一块儿撒娇:“嗯,你别这样看着人家好不好?人家怪害羞的!”
她这么一抖,头发间的小绒球,脚上的脚链齐齐晃动,扶疏恍然间想起上学的时候女同学头发上的小辫子和大蝴蝶结,无可奈何地任她牵住自己的手不知厌倦地动用全身撒娇,苦笑着接受公寓租户和保安大叔偷笑的目光。
“好,让我们一起向电影院进发吧!”
周末的电影院往往拥堵热闹,漆黑的影院内一对对小情侣或紧紧相依或紧紧相牵,在闪烁着微光的屏幕前把体温在彼此间互相传递。
盛清欢悄咪咪地座位周围望了望,虽然光线昏暗,但仍可以清晰地看到放映厅内冷冷清清的,除了他们两,只有最后一排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透过老花镜盯着黑白大屏看得津津有味。
盛清欢捅了下同样正在认真看电影的扶疏的脸,“疏疏,这个放映厅包括我们两个好像只有三个人?”
扶疏敛眸看了她一眼,“看电影的时候不能窃窃私语。”
盛清欢闭嘴,又靠回座位的椅背上,可是电影已经没有声音,这不说话,这里面也太冷清了吧。
他们赶了个大清早看的居然是黑白的,无声的电影,卓别林的《等待戈多》……
虽然剧情比起现在很多没有内容的商业片有意思好几百倍,但是对于一向看彩色电影,听台词的盛清欢实在是有点坚持不下去。
意识到身边人的闷闷,扶疏从荧幕上收回视线,勾了下唇,抓起一颗爆米花伸到她嘴边,盛清欢张开嘴正要去吃,那颗爆米花却在她眼前划过一道弧线,正中红心地落入他自个的嘴中。
盛清欢立马两手叉腰,扮出一副“我生气了,你看着办吧”的表情。
扶疏扯了下她的袖子,平日里清冷惯了的嗓音软了下来,“我错了,我认罚,别生气好不好?”
他这个样子好可爱,自认为漂亮姐姐的盛清欢情不自禁想要再逗一逗。
她板着脸打掉揪住自己短袖的手指,没好气地回道:“电影院里不要窃窃私语。”
他们明明不是年下,姐弟恋吗?扶疏软软地凑过去,脸靠在她肩膀上,稍稍用力蹭了蹭,像只可怜的小猫般抬眸去看她,盛清欢一低头对上他软绵绵的眸光,心底瞬间软下来,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盛清欢霸气将身子一歪,“抱着!”
扶疏静静地抱住她,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梳理她被风吹得毛毛的长发。
放映厅内完全安静下来,静静的,彼此相互偎依,呼吸相闻,体温相通。
盛清欢忽然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对声音敏感的他们在无声的影院内看着无声的黑白电影,整个世界仿佛都随之沉寂,可以清楚的听见对方心跳声。
这岁月静好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盛清欢一声比一声高亢的笑声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