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后盛清欢偷偷溜出扶氏祖宅,在里面呆着总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在村里随意走走逛逛,迎面而来的都是不认识的陌生面孔,这令她渐渐放松许多。
不知不觉走到紫藤花架前,紫色花海下有乐声飘来,放眼望去,宋䪭坐在纯黑的钢琴前,略显发白的指尖在黑白的琴键上跳跃,美妙的乐声如花藤沿着纤长的指骨盘旋而上。他的一侧是潘西,她从容优雅地拉着琴弦,慢慢地闭上双眼,去感受在风中流淌的音乐。有微风徐徐吹来,紫色的花瓣像雨点般落在两个人身上、乐器上,他们完全沉浸在音乐当中,每一下节奏都心有灵犀的刚好,完美融合的音乐似乎使紫藤花也受到感染,盛开得越发徇烂。
盛清欢脚步生硬地滞在原地,那乐声一下一下宛若重锤敲在她心头。
她所谓的倔强倒头来也只感动了自己一个人,抱着感动自己的心态去感动别人这种想法确实让人恶心又讨厌,她常看网上的鸡汤文,说一份好的爱情会让人变成更好的一个人,她这份深埋了六年只有她自己所知的执念,似乎正将她往另一个方向拉去。
为什么她会成为一个连她自己都讨厌的人?
难道这就是她所追求的爱情?
眼睛湿湿的。
“宋䪭,我真的好像不再继续喜欢你,可是现在的我还做不到……”盛清欢听到自己说,声音哽咽而沙哑,“你能帮助我吗?放下不属于自己的执念。”
宋䪭,你知道吗?
你是第一个让我尝到爱情滋味的人,是第一个让我知道爱情是甜的人,是第一个让我知道爱情是热乎乎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知道爱情居然也可以是苦的,是凉冰冰的人。
你教会了我这么多,我好像却连一句“喜欢你”都没有勇气对你说。
盛清欢抬手擦掉眼角要掉下的泪水,在宋䪭和潘西发现自己之前,转身离开。
下午准备晚饭的时候,盛清欢来厨房帮忙,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宋玥走进厨房看见她正站在灶台翻炒青椒土豆丝,登时惊得声音都飘了:“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现在可怀着我的小孙子、小孙女,怎么能干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边说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她扶到小板凳上坐好,搞得她有点哭笑不得。
“扶之恒、扶映叶、扶云舒,扶容与!”
宋玥一声娇喝,四个小豆丁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在厨房里自觉地排成一列,盛清欢好玩地伸出手挨个轻轻地揪了下小脸蛋,四个小豆丁顿时笑作一团。
宋玥看着她和孩子玩得这么好,心里也是喜滋滋的,叫过几个小豆丁,吩咐道:“之恒,你去拿柄扇子来给婶婶扇着。映叶,你去给婶婶倒杯水来,要温的。云舒,你给婶婶捶捶背。容与,去把你小疏叔叔叫来,我要好好的批评他,媳妇怀着身子呢,整天没个人影!”
竟然要几个小孩子来伺候自己,盛清欢哪里好意思。
她连忙推辞:“不用了,妈,我不需要。”
宋玥笑眯眯地哄道:“没关系的,扶家都是这么教育孩子的,要适当的帮大人干些活,不能宠着。”
四个小豆丁得令后,欢快地喊了声“Yes,Madam!”,迅速散去,没一会儿,扶之恒、扶映叶,扶云舒便晃着白萝卜般的小短腿跑回厨房,各自带回一柄扇子、一杯温水,一把玩具小木槌。
盛清欢被这三个小豆丁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去找扶疏的扶容与一直不见回来,宋玥等得不耐烦,亲自出去寻人,临走时又抓来三个小豆丁千叮咛万嘱咐一番才一步三回头地步出厨房。
盛清欢见三个小豆丁的眼神时不时往外瞟,知道他们的小心肝已经飞出这儿,于是起身随意从灶台上抓了一大把自己带来的话梅打发他们出去玩了。
厨房里人进进出出,她坐回小板凳上,闻着锅里五香羊肉的味道,开始有点昏昏欲睡。
灶里传来“噼啪”一声轻响,火星闪了闪,淹没在红色的火焰里,盛清欢被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厨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只有那锅五香羊肉还在“咕噜咕噜”的炖着。
这时,她听见厨房门口的方向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宋玥回来了,转头一看,目光落在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上,在一袭淡绿色长裙的映衬下显出一丝病态的柔美。
潘西满脸淡漠地走到僵坐的盛清欢面前,见到她微微笑了一下:“宋阿姨好像在找你。”
盛清欢呆坐在原地,半晌才缓过神来,嘴唇掀了掀,只勉强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
腿因为久坐有些酸麻,她扶住墙挣扎一小会儿勉勉强强站起身,隔着空气她都能感觉到潘西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的肚子,寒意从头顶一点点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处皮肤。
盛清欢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两只手插入衣服口袋里,装作没事人似的越过潘西向门口走去,不料右脚刚刚跨出门槛踩到实地上,就倏地向前一滑,她整个人以不可抵抗的趋势向后栽去!
在她即将触地的瞬间,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紧紧从背部揽住她的腰,然后向上托举,她猝不及防地整个人撞进这人的怀里,身体瞬间被体温包裹住了。
宋䪭缓缓抬首望向潘西,眼底阴霾顿起,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站在门口一滩油渍面前,清纯又眉目鲜明的小脸冷得没有一丝表情,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盛清欢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推开宋䪭,宋䪭浅浅笑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摸了下鼻尖,“我妈突然说小疏要带怀孕的女朋友回来,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居然是你,这是我吓的第二跳。”
盛清欢低下脑袋,她没有勇气去看那张脸,他忽然伸出手捏了下他的手指,低沉淳厚的嗓音拂过耳郭:“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不过,我听我妈说女人怀孕手脚是会比平时冰凉些,一会儿我给你找个暖水袋,以后要是产检就来我们医院,我和妇产科的医生、护士都特别熟。”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那只被他碰到的手指,像是触电般,抽丝般的痒疼,她点点头,脑袋垂得更低。
“哥。”
一声略显冷淡的称呼蓦地响起,一只温凉而干燥的手掌突然伸过握住了盛清欢那只手,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紧紧地将她的小手蜷缩在掌心里。
盛清欢依旧低垂着脑袋,长发披散下来遮掩住大半的视线,扶疏清晰而微冷的嗓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哥,爸找你品茶,在清月园。”
宋䪭漆黑的眸子微微弯起来,“小疏,你的保密工作未免太绝了吧,连我这个哥哥都瞒着。”
“习惯。”寥寥二字,很平静的语调。
宋䪭视线移回那颗一直垂着的小脑袋上,语调温和:“清欢,那说好了,以后来我们医院。”
盛清欢垂眸,微微地点头。
“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哥操心了,”扶疏伸手在那颗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直视宋䪭,神情淡定,“爸还在等你,我们先走了。”
话音落下,那只大手牵住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盛清欢低着头,像被抽去灵魂般麻木地迈出脚步,直到“砰”的一声闷响撞上回廊的柱子上才缓缓停下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额头被撞到的地方,居然一点也不疼。
难道她已经被爱情麻木到连疼痛感也消失了吗?
她终于舍得抬起脑袋,视线悠悠地落在面前那根大柱子上那只手上,扶疏收回垫在柱子上的手,轻不可闻地在她额头上拍了一下,或许只是贴了一下,随即收回,闲散地抄进口袋中。
“我还在生气,所以不要搭理我!”
盛清欢愤愤地说,刚要故作潇洒地往前走,额头砰的一下又撞上柱子,扶疏以手为盾再一次护住她的额头。
他剑眉一扬,伸手捏住盛清欢衣服后领,像抓小猫般将她挪了个位,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请也不要拿我的手发泄。”
盛清欢故作镇定地咳了两下,抬起头,收腹挺胸,步伐迈得不大也不小,不徐不疾地往前走去。
扶疏目送那个假作正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眸底,伸出手揉了揉被撞疼的手掌,如墨染的发丝随着檐下清风微拂过前额。
盛清欢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晚饭,匆匆回到房间,把门窗都从里面反锁上,又在房间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确定没有其他的通道,才换上睡衣躺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