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样的一天,她果然没办法很快入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爬起来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防辐射服,到浴室里换上,然后才从包里翻出手机,将耳机塞进耳朵里听起音乐。
歌声里唱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甚至连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是那么清楚,浑浑噩噩地躺着,心里像塞进一团气,膨胀起来压得她心口闷闷的,换了各种睡姿都不痛快,想要把那团气大声喊出来,但是一张嘴便像哑巴了一样,连一个音节也憋不出。
半夜,有清幽的花香从合上的窗户缝隙里钻进,若隐若现,是小园里那棵昙花开了。
盛清欢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推开门走到院子中,对着满树盛开的昙花缓缓蹲下,忽地,她呆呆地想到,昨天那句“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昨晚的故事还没听完她就睡着了,不知道昙花仙子最后有没有和韦陀在一起?
不知道是想起故事,还是想起说故事的人,盛清欢顿时愤愤,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盛开的昙花抱怨:“扶疏你这个超级大混蛋,世界第一大混蛋,宇宙第一大混蛋!我盛清欢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更混蛋的人,先是莫名其妙地给了我一个孩子,又言而无信的让宋䪭知道了,你说,你是不是超级超级超级混蛋?!”
可怜的昙花做了某人的替身,被盛清欢用手指指着一通数落,心里的闷气发泄出来后整个人清爽不少,她施施然走回屋子,把原来合上的窗户推开,让院里清新的空气进来,躺在床上继续为睡眠奋战。
今晚的失眠是注定的。
第二天早上,盛清欢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进浴室,幽幽地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吓得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惨不忍睹的黑眼圈和泛着油光的肌肤,真是每看一眼对于她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在浴室里前前后后犹豫了半个小时,一想到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还要潘西,她只得屈于自己的虚荣心,脚步虚浮步出浴室,从行李箱里翻出遮瑕膏,仔仔细细的遮了一番才总算有个能见人的模样。
盛清欢自认为也算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像她一直非常清晰理智的知道她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完全是靠心大,她妈常常数落她说,自己家这闺女就算是被扔到撒哈拉沙漠也会在仙人掌面前拍照留念,然后心无旁骛地坐在沙地上P图。
如果她的心不足够大,也不可能一大清早的和这三个人上山摘野生猕猴桃……
夹在扶疏和宋䪭中间,潘西的后面唯唯诺诺地挪着步子的盛清欢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宋玥见她没什么胃口多问了两句,她随口回了句想吃酸酸的猕猴桃,结果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境地,真是祸从口出。
他们一行四人在附近的山上摘了半筐的猕猴桃,宋䪭挑出一个最漂亮的走到一旁的溪流洗干净,剥干净果皮,递给盛清欢。
“赶快吃一个吧,解解馋。”
盛清欢愣了愣,抿了抿唇角,僵着手接过,低下头正要去咬,一个漆黑的脑袋忽地伸过来,一口咬下去,一晃眼的功夫,她手上只剩下一小抹果皮。
她眨巴眨巴眼睛,大脑连续空白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去看,那张清隽的面容上俊眉拧成一个结,良久,薄唇轻启淡淡地吐出二字:“好酸。”
“你这个臭小子。”宋䪭宠溺地拍了下扶疏的额头,气到发笑,“哪有跟自己的孩子抢东西吃的?”
潘西白着一张小脸,俯下身从地上的筐子里摸出一个猕猴桃,随意剥下几块果皮,鼓气般往樱桃小嘴里塞,酸得咳了起来。
“我记得那边还有一棵更甜的,我们再去摘点吧,回去给那群小的吃。”
宋䪭好像根本没看见一边咳得小脸泛红的潘西一般,笔直地走过她,沿着下坡的石梯向下走去。扶疏立定了几秒,视线微沉,从容地从他肩上的背筐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伸到潘西面前,然后又随意摸出一个又青又硬的猕猴桃在半空中抛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盛清欢怀中。
然后伸长胳膊一把捞起地上的竹筐一起背在背上,徐徐而下,跟上前面的宋䪭。
潘西掀开瓶盖低头轻轻啜了一口矿泉水,栗色的长卷发垂在柔白的削肩上,整个人显得十分瘦弱,可是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绽放的笑容却比清晨金色的阳光还要璀璨夺目。
盛清欢心里一涩,爱情是各不相同的,但人在爱情中的形态却可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在爱情中最先动心,爱得更多的人注定是低姿态,往往是故作可笑的“给点阳光便灿烂”。
“我绝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她闻言抬头去看,头顶上一张清丽的小脸上只剩下一片冰冷。
盛清欢默默走在潘西前面,脚下的石板路是新修的,每一块都又宽又平整,加之山的坡度较缓,走在上面几乎可以说如履平地。她草草地剥掉手中那个翠油油的猕猴桃果皮,露出同样绿色的果肉,看得她牙龈一酸,忍不住咬了一口,入木三分的酸涩感顿时在口腔里爆发开,她不由抖了三抖,这酸爽正合她意。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在她背上往前轻轻的一推,盛清欢猛然间失去平衡,大脑一片空白地向石梯下栽去,电光火石的一刹,她整个人已经砸在石板上,顺着石梯往下滚了两阶,幸好石板宽而平缓,很快止住了下滚的趋势。
她爬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火辣辣的疼,有点眩晕,腹部撕裂般的疼痛让她脸上肌肤的颜色瞬间褪去,看上去可怕极了。扶疏已经跑到她身前,蹲下身,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脸上,几缕发丝凌乱地黏在冷汗涔涔的小脸上,他伸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蜷得紧紧的,下巴抵在她的发丝上,嗓音低沉:“你没事吧?别怕,有我在这里。”
盛清欢试着伸手去环住他的腰,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有气无力地把脑袋倚在他宽平的肩膀上,望见宋䪭伸出胳膊拦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想要下山的潘西。
山里的风也在这个时候悄然停下,白天的山林十分闷热,没有风,显得潮闷非常,让人一秒都不想多待。
宋䪭伸出双手紧紧抓住潘西薄削的双肩,眼中努力渐渐凝聚,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心痛,他的声线微微颤抖:“我看见了,是你推了清欢!潘西,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没错,我喜欢你,二十年了,我喜欢了你二十年!可是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去伤害我身边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潘西抬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抬手一点点推开他的手,轻笑了一声,说:“都是因为你的爱才会让我失去我想要的,我只不过是用我自己的方式夺回来,有什么错吗?!”
腹部的痛楚越来越让人难以忽视,盛清欢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那张渐渐模糊的脸,她自嘲地一挽唇角,真好,她终于听到那句让自己能够鼓起勇气放弃的话了。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撕开,一时间盛清欢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伤口更痛……
直到她伸手摸到一片潮湿,抬起一看,手掌大片大片的殷红。
“……血。”
意识开始模糊,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揽腰抱起,紧紧地锁进一个怀里,宽大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背,隔着一层雪纺衫的厚度,她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独有的温度,正烙印着她微凉、被冷汗浸湿的背部肌肤。
扶疏抱着盛清欢经过潘西身边时,冷冽的眼神毫不留神地剜向她,沉沉地说:“如果她有事,以后,呵,我跟你谈什么以后?不会让我看见你,不然我也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径自越过她走下石梯,潘西被他冰寒透顶的眼神看得遍体发寒,一双小手紧紧地拽成拳头,指甲钳入掌心皮肉中。
扶疏开车送盛清欢去医院,在车上她疼得整个人蜷成一团往他怀里缩,身上盖着原本铺在后座上的保温毯,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扶疏,孩子不会有事吧?我好害怕……”
“不会的,”指尖摩挲着她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坚定的声音使她渐渐安稳,“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