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换种思路，电话推销员也算是用声音吃饭的一种方式。
盛清欢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拿起话筒按上头给的电话簿拨通第一个号码，作为一名曾经对广告推销深恶痛绝的普通市民，她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结果电话拨通后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一连播了好几个电话无一不是被直接挂断。
终于接通了一个电话，盛清欢立刻抓住时机以她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软糯清甜的话音进行推销：“喂，你好，现在天天乐超市将在明后两天推出限时特购，特购商品包括新疆大枣、五常大米……”
“你这孩子跟广告聊什么聊，挂了！”
砰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盛清欢揉了揉耳朵，不气馁地继续播打电话。
第二通电话接通，她张了张嘴，一个字还没说出，话筒就传来一声声阴冷的笑声，然后幽幽地传来一句：“欢迎来到广告推销十八层地狱，呵呵呵……”
她抖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艰难地酝酿出亲切可人的语调：“你好，天天乐超市的清仓特卖出售各种价格实惠、质量上层的电热毯、暖手宝，小太阳等等保暖产品，总有一款是您需要的！”
电话：“……”
今天第三通接通的电话，这次是一个东北话十级的大叔。
“喂，您好，现在天天乐超市将在明后两天推出限时特购，特购商品包括新疆大枣、五常大米……”
“哎呀妈呀，你说啥玩意？在哪疙瘩？”
大叔东北话一出来，盛清欢愣了一下，很快缓过神来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小闺女，你这不是白话吗？别整这套嘘的了，俺寻思广告都是骗人的。”
“大叔，我们这是真真正正的实惠，是一年才会一次超大力度折扣。”
“俺晓得，你们这话说滴老好听，全是嘘滴！”
“大叔，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您在电话里听我讲的肯定是不能够相信的，搁我我也不信啊，要不这样您抽空来看一看就知道我们天天乐绝对是物超所值……”
第四通接通的电话，是一位身体不便独居的老人，她和别人不一样，不但不讨厌电话推销，反而天天盼着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与人聊聊，盛清欢偷偷记下她的电话，趁主管不注意，每天都偷偷打过去陪她聊上一小阵子。
有了前几年在电台主持深夜节目经常在互动环节坐冷板凳的经验，尤其是在面对网络暴力那段时间，电话推销需要面对的冷淡、不解，甚至咒骂对于她都是小事一桩，她以足够的耐心、机智和礼貌应付自如。
一转眼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那些人，他们好像突然间闯入她的生命，又突然间约好了一起离去，盛清欢不知道的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有人在无法聆听她声音的地方，仰望她那方小小的阳台上那一盏并不足够明亮的孤灯。
他忽然不敢再靠近，他发现他向她靠近的每一步都在让她受到伤害，也许他注定是隐匿在人群中的一只刺猬，如果唯有刺痛对方才能得到温暖，那么，他宁愿退避三舍。
***
电话推销的工作晚上六点半下班，在薄得几乎可以见底的基本工资的压力下，盛清欢干起了兼职——夜间外卖员。
心大如她，唯一庆幸的是晚上送外卖不会被晒黑。
“外卖放在舞台边缘就好。”
“好的。”
盛清欢拎着日料店的外卖走进音乐大厅，今晚这里没有演出，站在高处的入口往下望，偌大的音乐厅冷冷清清的，一排排红色座位空置着，只有几个穿着休闲的乐手在舞台上排练。
她一眼就看到在台下独自调试大提琴的潘西，卷发樱唇，一袭纯白缎面的长裙衬得肤白如玉，如白天鹅般高贵优雅。
在盛清欢看见她的同时，她也恰好抬眸看了过来，目光微闪，倏地站起身。
盛清欢眨了下眼，慢腾腾地收回视线，拎着两大袋寿司穿过一排排座位，哒哒地跑过木质地板，向最前方的舞台跑去，突然一个纤瘦的身影撞上来，她来不及刹住脚步，火星撞地球一般，两个人都因为碰撞产生的强大冲击力弹摔在地上，肢体倒地声后是外卖盒子脱手甩出砸在地上七零八落的声响。
盛清欢从地上爬起来，一动与地板碰撞的膝盖一阵阵的疼，她伸手扶住被撞疼的地方，顾不上摔得满地都是的寿司，看向同样被撞倒的那个身影。
潘西此时早已被三个几乎同时冲上前的男乐手扶起来，一张清丽的小脸因为疼痛微微发白，她关切地看向盛清欢，急匆匆地问：“你没事吧？是我不好，不小心撞到了你。”
盛清欢轻吸一口气，无所谓地摆摆手。
潘西又将视线移向满地的残渣，轻微泛红的眼眶透着小女孩般的天真无邪，妆容穿着又显出一分妩媚，声音软绵绵的，满是自责：“你放心，这里我会负责清理的，外卖那边我也会亲自打电话过去解释。”
盛清欢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两眼那张白净可人的小脸蛋，和那一丝噙在嘴角不易察觉的笑，她木然地摇摇头，缓缓说到：“不用了，这是我的责任，等我清理完会重新送一份过来的，当然费用由我负担，希望你们不要给我差评。”
潘西低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小孩模样，闷闷的发出“嗯”的一声，身旁三个男乐手立刻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起来。
盛清欢手脚勤快地收拾干净地上的残渣，又赶回外卖的那家日料店打包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送过去，再三道过歉后才施施然走出音乐大厅。
送回今晚最后一单后，她坐在小电驴上迎着江风一口一口的咽下发冷的寿司，还好外卖盒子扎得够紧，摔的时候只有一小份寿司从盒子甩到地上，这份寿司可抵得上她送外卖到现在大半个月的工钱了。
当她看见送单的地点是音乐大厅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点底，她敢接单便敢送过去，于上一段感情中她是失败的，但是她不亏欠任何人，虽然她不想再看到那些人，但是她不害怕。作为一个二十七岁，不算年轻，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四年的大龄青年，盛清欢深知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想要整你，想要给你难堪，如果避免不了要被她整，唯一的反击方法便是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越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方越无法从整她这件事情上收获任何愉悦，甚至为因此大气一场，这样也算是自己为自己报了仇。
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醋还是陈的香，输人不输阵，可是她盛清欢的至理名言之一。
咽完最后一个寿司，盛清欢拍了拍手，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一声，她从口袋里摸出一看，是差评通知。
这个小妮子还真是一点不让人失望。
她将手机塞回口袋中，骑着小电驴悠然自得地往家的方向骑去，迎着江风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
“轻轻的一个吻，早已将我深深打动，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意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忽地意识到这好像是某人的铃声，盛清欢登时收住了嘴，腮帮子因为强行压制住的歌唱欲望而鼓得圆圆的，可是这歌唱欲望从艰难地从嘴里咽下，又从心里升了起来，倔强的她憋了一路都快炸开了。
“清欢，这个时候才回来，刚才有个男人一直站在楼下等你，人长得帅又特别礼貌，他跟我说他在楼下的咖啡馆等你，不过这个时候可能已经走了吧。清欢，不是阿姨说，现在这样的好男人不多啦，你可要紧紧抓住啊！”
盛清欢刚走上楼就遇上迎面下楼的房东太太，一脸八卦兮兮地凑过来跟她讲了这么一番话，她愣头愣脑地听完，应付的和房东太太聊了两句，还是决定去楼下的咖啡馆看看。
不过大学同学除了江贤，很多在毕业后都没了联系，会是谁知道她住在哪里，专程来找她呢？
楼下咖啡馆而二十四小时营业，环境清幽，咖啡的价格在寸土寸金的青川市可谓是物美价廉，是文人墨客聚居之地，因为不爱喝咖啡，她来得很少，偶有几次进去也只是为了买里面做得热腾腾的松软的菠萝包。
没想到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