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松下来,弓腰弯背,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奏折,双手奉上。
“太傅大人,下官来此是为与太傅大人相商汉河水利一事。这是督察御史赵敬政递上来的折子,折子里状告金城太守戴明阳私吞赈灾粮款,鱼肉百姓,与当地商贩勾结,懈怠水利工事,并私贩官盐等总共十几道罪状。”
说到这,他顿了顿,也瞄了瞄太傅。
果然见他面容肃穆,眼底阴沉,手里的奏折翻得越发快,一目十行看过去,就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个赵敬政,胆子倒是挺大。”
董慧生哆嗦了一下,立马跟着说:“就是,若非下官留了个心眼儿趁人不备就将这奏章私自扣下,赶紧来回报太傅大人,不然这奏章恐怕已经上至中书省,一会交到皇上手里了。”
“嗯,这事你办的不错。”
傅凌天站起来,两手后背,在屋子里徐徐走了一圈,冷声道:“不过这个姓赵的,向来脾气硬,也颇不懂变通,他一次不成,定然还会再来第二次,你扣了这一次,恐怕也不顶用。恐怕再过不久,他就要归京了吧。”
董慧生连忙点头,弯腰道:“正是如此,太傅大人,下官就是担心这事儿,赵敬政这人不会变通,恐怕不好解决呀。”
“不好解决也得解决。”傅凌天哼了一声,摩挲光洁下颌,正要说什么,转头见到卫承煜默然无声,便说道,“承煜,你来说,对此该如何办?”
董慧生颇为诧异,就也跟着看向卫承煜。
卫承煜撩开眼皮扫他一眼,恭敬地低下头道,“太傅大人,赵敬政此人骨头硬,不变通,而且为人过度迂腐,自诩忠良,虽两袖清风,可朝中与他交好之人并不多,相反倒是树敌不少。下官觉得,若是不好解决,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他说得平静,傅凌天却眼前一亮,唇角往上扬,来了兴趣,“哦?那你说说,要如何先下手为强啊?”
卫承煜顿了顿,微微蹙眉,然后淡然道:“金城远在西南,汉河又历来三年涝两年旱,治理水利本就非一日之功,他道金城太守与商勾结,鱼肉百姓,却并无证据,凭他空口白牙不能作证,那咱们也可检举他与官商勾结,私吞赈灾粮款,岂不也可得?”
董慧生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卫承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还没意识过来就脱口而出道,“可谁都知道赵敬政此人两袖清风,基本上不会收受贿赂吧?”
“人心隔肚皮,又最为善变,董大人怎可貌取人呢?”卫承煜双眸微敛淡然的道,“就算没有,事在人为,不是吗?”
不知怎么,董慧生望着卫承煜这样,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傅凌天摸着下颌,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本官也是这样想的,董大人觉得呢?此法可行吗?”
“可行,可行,自然可行。”董慧生回过神来连忙点头答应。
傅凌天满意了,回头望了卫承煜半晌,眼里闪现探究和考量。
他忽然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此事就交由承煜你来办,如何?办得好吗?”
董慧生诧然一惊。
这可不是件小事,真的要给这个初入官场没几年,还颇受皇上重用的人来办吗?
他焦急地想提醒,却又不敢说话。
就听卫承煜没什么犹豫地点头道:“幸得大人信任,若是此事交由下官来办,下官定不辱使命,尽力而为。”
见他果真接下,傅凌天也有些诧异,不过没表现出来。
笑着眯了眯双眸,听不出喜怒道:“那本官就看你的了,好好表现,莫要给人留把柄。”
大手重重地拍了卫承煜肩膀好几下。
卫承煜眼光瞄了一眼,深邃漆黑眼眸,淡然如深泉,没什么波澜的道:“下官领命。”
“行了,没事你就告退吧。”
傅凌天挥了挥手让卫承煜退下,等书房里只剩他和董慧生两人。
董慧生忧心忡忡,“大人,此事牵涉甚广,就果真让他来办?”
“让他试试吧,让我看看他能做到何种程度,也让我瞧瞧他的忠心。”傅凌天似笑非笑,眺望窗外渐行渐远的高大身影,淡笑不语。
董慧生虽然还是心有不好预感,可到底不能左右傅大人的决议,只好闭上嘴,弯腰候在一旁,不说话了。
“大人,陆枫那边传来消息,赵敬政再过三日就该到达京城,这是刚送来的。”白镇手里拿着竹筒,递到卫承煜手里。
“嗯。”卫承煜打开看过,换了一身衣裳,披上黑斗篷,出门拜访太傅党的几位官员。
这些人一见到卫承煜,个个表情大多相同,惊疑不定之中带着疑惑。一听卫承煜来意,就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不过到底都是为太傅大人做事,若果真让赵敬政回来当庭对皇上狠参一本,恐怕他们这些人都会受到牵连。
刚送走卫承煜,他们各自又聚拢在一处,秘密商议。这卫承煜到底是哪边的,难道真来了他们这边?
于是就派人包车去给太傅大人传信,得到消息,也是命他们全面配合。
隔日,工部尚书董慧生在上朝的时候狠狠参了一本督察御史赵敬政。
指责其借督察职权,收受贿赂,若有官商不肯就范,就出言威胁,金城太守不堪其扰,于是上一封奏折,弹劾赵敬政。
皇上闻言,龙颜大怒。将奏章至于地,正要下令让督察御史赵敬政立马回京,接受讯问。
这时中立党,一些官员只觉不对。
赵敬政此人是出了名的刚毅耿直,不为五斗米折腰,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收受贿赂并威逼官商呢?
于是个个出言质疑,“请皇上明察秋毫,待调查过后再做定夺。”
皇上刚刚震怒,险些失去理智。这时被这些官员一打岔,忽然想起赵敬政此人确实一直很老实,瞧着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于是就蹙眉沉思,半晌无语。
这时卫承煜上前一步,只说两边都有道理,但事实到底如何,还请查证再说,免得不能服众。
这话说得好像不偏向任何一方。
两边的官员瞧着卫承煜,各自心里打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