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鹤。”
明熙月低低地唤他的名字。
沈清鹤的手，略显笨重地落在她的后背上，他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依旧保持沉默，可他的每个动作，都让明熙月的心下发紧。
“可以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事情在难过吗？”
其实，她心里大概是有数的。
“阿姨，是你的妈妈，对吗？”
见他没有吭声，明熙月才追问道。
本以为他还是不会回答，却不曾想，他闷闷地开口了，“她配不上。”
“你们之间，是发生过什么吗？”
明熙月轻轻将他推开两分，让他正视着她，她缓声问，“告诉我行吗？”
在痛苦时候，身边能有个认认真真，洗耳恭听的人，这是一件幸事。
因此，哪怕曾经暗自在心里发过誓，关于当初的事不与任何人说起，这一刻，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沈清鹤还是缴械投降了。
“那会儿，我爸家暴，三天两头打我和她，但她却因为没念多少书，观念也陈旧，总觉得离婚的女人不值钱是废物，并且离开了他，我们便没了经济来源，她全凭着他活，每次他打完她，又轮到我，次次奄奄一息，次次苟延残喘，她都没有说过一句离婚。”
这些话，从沈清鹤的口中讲出来，明熙月听得有些胸闷。
她印象中，第一次跟沈清鹤见面，他便是一个气质尤其清冷，生人勿近的家伙，寻常人都不太敢跟他接触，因为他身上的气场实在强大。
可等了解过后她才知道，他也有不为人知的温暖的一面。
直到今天，她又才知道，原来这样一个外冷内热的男人，曾经遭到过这样的虐待。
心疼至极。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最后呆在家里的那天，因为期末考前一天发烧，在考场上晕了过去，考试没成绩，被老师送回家后，他打了我一顿，又嫌弃我没成绩丢人现眼，不仅不给我去输液的药费，还直接把我拖到院子外的池塘边，把我一脚踹了进去。”
说到这里，沈清鹤的眼底，寒芒四射。
他字里行间，都是那个男人对他欺辱和漠不关心，明熙月想抱住他，却被他扣住了手腕，他牵住了她。
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个池子很深，我那会儿其实发育很慢，个子太矮了，被他扔进去又不会水，我拼命地挣扎，他在岸边骂我跟我妈一样都是费钱货，能少一个少一个，他转身走的时候，背影很坚决，那会儿我甚至怀疑，我根本不是他亲生儿子，我曾经以为，全天底下应该不会有对自己孩子这么冷漠的父亲，但实际上，他就是这样一个家伙。”
“那后来……”明熙月的嗓音，也沙哑了些许。
“后来是我养父，也就是沈慧的亲爸谈生意经过路边，听到我在水里挣扎的声音才下车，亲手把我捞起来，跟沈慧一起把我带回了家。”
“我发了高烧，梦里全是他打我和她的场景。” ；
沈清鹤的眸光渐深，许是因为想到了往事，他的视线从明熙月的脸上移开，又显得空洞了几分。
明熙月将手默默地抽出来，反握住他。
“你有回去找过他们吗？”
发高烧这事，和明真跟她讲的初见沈清鹤时的经历，倒是不谋而合。
“自然找过。”
沈清鹤笑意渐浓，“他们可是我亲生爸妈，我不回去找他们，找谁？”
直到今天，想起他在院子外所见的那一幕，他就觉得好笑。
实在过于滑稽。
他担心那个女人，从商店偷了棒球棍回去想跟他动手，想带走她，结果呢？
他却透过窗户看到她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平时很少买的猪肉和羊肉汤，热气腾腾地摆在桌子正中央，她笑眯眯地帮父亲盛饭，仿佛无事发生过。
“既然他不听话，那教训他也是应该的。”
“溺死？那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昨天跟朋友去玩水大半夜才回家，给弄感冒了，我们家这条件能供他念书就不得了了，还不争气，我也想通了，你之前说得对，这样的儿子还不如不要，往后我们家还能省一双筷子。”
“反正他是你的骨肉，死在你的手下，总比往后作恶犯罪被其他人打死的好，至少我们脸上还能有面……”
明熙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究竟是怎样的母亲，才能对一个虐待自己和虐待孩子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她回想起白天跟阿姨在一起的种种场景，怎么都想不通，她精神正常的时候，竟然比如今她疯疯癫癫的样子还要令人倒胃口。
“清鹤，辛苦你了。”
她挣开他的手，死死地抱紧了他。
生在这样的家庭中，他没有性格扭曲，如今还功成名就，他究竟背负了多少压力才活成如今的模样。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认识他。
他也抱住了她。
“所以，我早就对他们没感情了，即便是如今再见到，我也不会承认我有这样一个妈，月月，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明熙月点头，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我当然明白，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跟她相认的。”
“我只想要你能开开心心的，我陪着你就好。”
等白天，她就叫向晴把阿姨送回疯人院去吧。
往后，就当做没见过这个人好了。
“行了，我没事了。”
两人抱了许久，直到屋子里的酒气都快散尽，沈清鹤才把她松开，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来，“今晚我喝多了，免得打搅你，你去主卧休息吧，我就睡这边。”
他在下逐客令。
明熙月拧着眉头，“不要，我跟你睡。”
“听话。”
明熙月干脆一下子跳起来，双腿夹住他的窄腰，忽如其来的力道让原本喝多身体就有些轻飘飘的沈清鹤没稳住，晃了晃。
紧跟着，他往前踉跄好几步，最终跟她一起，跌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寥寥星光的掩映下，屋子里不算太黑。
明熙月一双晶晶亮亮的眼睛，犹如屋外星光，沈清鹤微微撑起身，不让她承受自己的所有重量，盯着她看了片刻，还是没忍住，俯身在她的眸子上，轻轻吻了下。
等他退开时，明熙月却忽然搂着他的脖子重新靠了回去。
她的红唇，稳稳对上他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