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鹤。”
沈清鹤自进来后，目光就落在明熙月身畔的阿姨身上，那种比看待陌生人还要冷漠森寒的目光，明熙月想，她大概是明白了。
听到她叫他的名字，阿姨忽然双眼放光，“儿子，是你吗？”
她急吼吼地想去拥抱沈清鹤，却被身旁两位警察大哥制服住，只能愣生生地呆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一顿干着急。
沈清鹤缓步走近，视线早已从她的脸上挪开。
他轻轻抚了抚明熙月的发丝，“吓到了没有？”
在电话里，他已经听她说了不少始末，可唯独她没说的，是她差点撞到的这个人，抢她的这个人，竟然是她。
阔别多年没再见过的女人。
再见到，那些不好的回忆仿佛被一把尖锐的钩子，立刻牵引出来，让他有些痛苦不堪，可面上他还是没露出半分煎熬。
但明熙月还是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了两分隐忍。
“没有被吓到。”
她摇头，抓紧了他的手，明明是盛夏，可他的掌心却冷得跟刚从冰窖里出来似的，她好心疼他这副逞强却什么都不说的模样。
“儿子，你长大了，变帅了……”
阿姨盯着沈清鹤，泪眼婆娑，开始抽噎起来。
沈清鹤的目光，沉冷地落定在她脸上，薄唇勾起两分讥诮的弧度，“伯母，我幼年丧母，你可能有儿子，但绝不是我，还是不要胡乱认亲的好。”
不知怎么，从沈清鹤的口中听到“幼年丧母”这四个字，明熙月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她将他的手捏紧了些。
“清鹤，我是妈妈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阿姨有些着急，再次想要挣脱出双手来，未果，只能焦急得原地跺脚，“小时候你最喜欢妈妈炒的鱼香肉丝，你还跟妈妈说长大后要买大房子带我住进去，成为有钱人让我享福，就我们娘儿俩一起生活，其他人都……”
“您搞错了。”
沈清鹤冷淡地打断了她，他的眉眼，没有掀起丝毫的情感起伏。
“我从小家境就很优越，房子车子，自小就有，而且……”他冷冷地看着她，“我也不爱吃鱼香肉丝，我唯一的亲人，只有我的妻子。”
鱼香肉丝……
明熙月愣愣地偏头，盯着男人凌厉瘦削的侧脸轮廓。
她想起来跟他刚谈恋爱的那会儿，到他家跟他一起做饭，她愁不知道炒什么家常菜，问他要不要吃鱼香肉丝，当时他的反应很大，说不吃。
那会儿她没放在心上，只是抱着他说不吃就不吃，怎么还跟小孩似的跟她闹脾气，后来再下厨，她也就顺其自然的，再没有将这道菜摆上桌过。
而今天……
她好像忽然明白他当时为何那样排斥那道菜了。
原来，都是因为一个人。
“妻子？”
阿姨泪花闪烁，视线这才落到明熙月的脸上来，她盯着明熙月多看了片刻，忽然宽慰地笑起来，“没想到我儿子都已经结婚成家了啊，儿媳妇好漂亮，郎才女貌，很相配呢。”
“可能您是耳聋了，那么我再重申一遍。”
沈清鹤冷声开口，他的周身都萦绕着阴鸷低迷的氛围，搞得明熙月心里也乱作一团，可听到他如此说话，她还是没忍住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从她所见的阿姨的所作所为，她是真的把沈清鹤放在了心尖上的。
她很在乎清鹤。
明熙月打心底里不愿沈清鹤骂她。
但沈清鹤却没在意她，而是继续说，“我不是您儿子，要认儿子叫警察帮你找，我从小就没妈，以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不是什么人都配称自己是我妈的，最好是掂量掂量自己几两重。”
明熙月难得见到沈清鹤如此的一面。
绞心的难受。
可她最终还是只能选择沉默，在这件事上她是外人，实在不好插足。
“月月，跟我回家。”
沈清鹤一番话撂下，阿姨沉默了，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低声啜泣着目送两人离开。
明熙月想再说点什么，可对上沈清鹤清寒的一双眸子，只能将那些话，都哽在了喉咙口。
回家的路上，沈清鹤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刚进客厅，明熙月收到向晴发来的微信。
是的，跟沈清鹤回来的路上，她拜托向晴去处理好阿姨的事情，她年纪大了，总不能让她日日夜夜被拘在派出所里。
向晴将阿姨保释出来，微信上说，从她的兜里发现了一张做旧的名片，名片中地址竟然是帝都城西的一家疯人院。
那家疯人院距离明熙月撞见她的三岔路口，大概一公里远的距离。
如果她们没猜错的话，阿姨是从疯人院逃出去的。
向晴在微信中说会暂时让阿姨住在她家，以沈清鹤朋友为由，阿姨很配合地跟她上了车，而她明天早上就会去疯人院问问情况，让明熙月先别担心。
可她怎么能不担心？
一想到沈清鹤在面对阿姨时清冷的目光，还有讥嘲的口气，明熙月就知道，他们母子之间的裂痕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缝合的。
晚饭时，沈清鹤没下楼。
“先生说自己不太饿，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就不下来吃饭了。”佣人合时宜地汇报。
一顿饭，明熙月也吃得索然无味。
在花园里坐了良久，明熙月看到楼上书房里的灯并没有点亮，反而是一间客房里灯光大亮着。
他没有去主卧，而是选了一间客房单独待着。
沉思良久，明熙月才去厨房亲自煮了一杯热牛奶，端着上了楼。
她敲了好几声门，里头的人都没应。
等她推开时，屋子里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酒气，她很快看到了蹲在墙角，缩在地毯上的沈清鹤。
他面前，是一沓空酒瓶。
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地下酒窖弄来的这些。
明熙月往外舒了一口气，把牛奶放到一旁，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轻托起了他原本耷拉着的头。
看到他通红的一双眼睛时，明熙月的心狠狠咯噔了下。
“清鹤……”
着实心疼不已，她抱住了他。
沈清鹤没有回抱住她，他的右手上，仍然握着半瓶酒，双眼失神地盯着房里的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