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真的在。
江澜灯拼命眨着眼,想去看清他的脸,可是眼泪却停不下来似的,不停地滚落。无边的喜悦在她胸腔蔓延,江澜灯伸手抚上他的脸,看清他紧紧皱起的眉,他深邃又温柔的眼睛,她看见他凑着她的手指去亲,亲吻着她的指尖、指腹。
“别哭了,别哭了,”楚驿北压抑着咳嗽,“怎么了?”
江澜灯笑着流泪,笑着摇头。他的脸不再冷漠,他的眼睛不再冷漠,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冷漠的气息,而是散发着温暖与柔情,无孔不入地安抚着她,铺天盖地地包裹着她。
这不是幻想,他也不再冷漠。
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他无可替代的唯一。
江澜灯用力保持着清醒,但是眼皮还是越来越沉重,她断断续续地说,“楚驿北,我……我快、我快坚持不住了。”
楚驿北也越来越难受,也有些头晕胸闷,听到她这么说,他毅然地摇头,“不会,不会,你还可以再坚持一会儿的。来,你躺下,枕到我腿上。”楚驿北一边说,一边把她平躺,江澜灯任由他动作,楚驿北却看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楞了一下。
他送给她的那条项链,正卧在她颈窝里。
像一抹清泉。
“江澜灯,”他轻轻唤她,“等我们出去了,就结婚好不好?”
江澜灯昏昏沉沉的,猛然听到他这么说,就想到两人的以后。可是……可是他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又哪里会有以后呢?她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困,可她不想就这么死掉,她摸索着触到他的脸,感受着手下熟悉的弧度。
“楚、楚驿北,”她用力地想要问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现在……还、还爱林灯吗?”
你现在,还爱林灯吗?
纵然……纵然我已成为江澜灯,不再是林灯,却还是想知道你现在是否还爱着她,有没有放下对她的情感呢?因为……因为即使她现在不想再做林灯,可是那个林灯依旧在她心里,那个林灯,一直一直都爱着你,到死都放不下你啊……
江澜灯说不出这些话,也不能说这些话。
现在的她似乎已经脱离了这个江澜灯,而变成了一直潜伏在过去、现在,甚至有可能在未来依旧存在的林灯。
她,是林灯。
她问他,你还爱我吗?
楚驿北听到她的话久久不能回神。他知道,虽然她一直不肯承认,对于他和她的过去绝口不提,她明知道他知道,还要装作第三个人,局外人一般看着那个叫林灯的人,但是,她还是在意的,对于林灯,对于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她又怎么能够忘记能够丢弃呢?
所以她问出这样一句话,楚驿北内心又酸又涩,到难以言喻的地步。
这种明明心照不宣,还要伪装成不知道,并且当成第三个人的故事来彼此自白的感觉,如同明明相识却不能相认,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一般酸涩难言。
他动了动嘴唇,就要回答,可是却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
楚驿北摇了摇她,她还是昏迷着。他开始焦急无比,甚至慌乱失措,这是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他只体验过一次。
这时,旁边突然有人说话,“你、咳……看来你挺笨啊,不然、不然问你还爱不爱别的女人,也不知道立刻、立刻否认。人、人都晕了……”
是一直在旁边咳嗽的阿三,那个对江澜灯施暴,又被同伴遗弃的男人。
楚驿北懒得和他说话,他皱起眉,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叫。
终于——终于来了!
接着就是砸门的动静,门砸开以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冲进来,避开那些火焰,视线在屋里快速寻找,楚驿北却如一阵风一般猛地抱起江澜灯就冲了出去。
楚驿北终于带着江澜灯逃出火场,他缓慢地一点一点吸着空气,看见后面两个人跟着出来,声音有些虚地说道,“刚刚那个人,给我抓起来!”
楚驿北的气势依然冷酷得骇人,甚至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更加愤怒恼火了,两个人连忙照做,抓住阿三绑了起来。
楚驿北则抱着江澜灯上了车。
一辆面包车,两人把阿三扔在中间看着,楚驿北和江澜灯则坐在最后。
“去医院!快!”楚驿北命令道。
……
楚驿北站在外面等着,医生却把他叫了过去。
“她肚子里的孩子,”医生叹气,“再不拿掉很有可能大出血,她以前身体创伤过重,这么一来可能没命的!你得赶紧决定,动手术把孩子拿掉!”他拿出一张纸,“这是手术同意书,你快些决定吧!”
楚驿北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他沉默了三秒,最终开口,“我签。”
对于楚驿北来说,之后是痛苦煎熬的漫长等待。
手术之后,楚驿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后醒过来的江澜灯。孩子没了,她肯定会有所察觉,她会怎么样呢?伤心大哭?还是痛苦地斥责他?他更希望她能够把情绪发泄到他身上,而不是忍在肚子里对他冷漠少言。
楚驿北搜肠刮肚地坐在一边想,该怎么安慰她,怎么舒缓排解她消极的情绪。
暮色沉沉的时候,江澜灯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医院的白墙,还有楚驿北坐在一边抵着额头思索着什么。她没出声,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头顶浓密的发,看着他染着灰烬的衣服。
她第一时间是回想起了昏睡之前,被困在四周燃着火焰的封闭的屋子里的景象。那个时候,她虽然难受得说不了什么话,却在脑海里想了很多很多。从现在,想到过去,又从过去,想到现在,又从现在,想到了未来。
当她觉得过去痛苦绝望,未来也没有指望的时候,她看见了他,她触到了他,她听到了他。他在她身边。
江澜灯动了动,突然觉得有什么感觉不一样了。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楚驿北立即察觉到她的苏醒,欣喜之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她却被他看得更慌更怕了,她坚持不懈地摸着、按着、捏着自己的肚子,却只能感觉到里面空落落的,还有下体残余的酥麻和渐渐泛上来的疼。
那是不一样的疼。
江澜灯立即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驿北,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孩子……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