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憔悴,声音低沉,“娘娘,我早该想到的。”
壮壮这孩子本就顽皮开朗,被整个将军府捧在手心里,没吃过苦,更没有受过罪,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尤其是自己……实在是让孩子太过随意散漫了。
江晗神色越发涩然,“都是末将的错。”
若是他不曾带壮壮来过马场,若是没有纵着孩子骑马,他焉能知道马场的位置,焉能如此任性?
念及如此,江晗抬手,狠狠的一巴掌扇到了脸上。
今日马场里的下人固然该死,然而究其根本,罪魁祸首却是自己!
“兄长!”江慕乔唤了声。
江晗抬头,眸色痛苦,“娘娘,若是孩子出事,我该如何面对爹和香秀?现如今唯一庆幸的便是小皇子安然无碍,否则末将便是百死亦难赎其罪。”
“娘娘请回吧。”江晗转眸看向四方,“找不到壮壮,我誓不回京!”
他没法回京,也没脸回京。
江慕乔心中难过的无以言表,“兄长……”
“娘娘,走吧。”江晗肩膀耷拉下去,轻声道,“宫中还等着您。”
想起了什么,江慕乔回到了宫中,然后直奔吕道长所在的钦天监。
崔太尉的曾外孙,又是皇后娘娘的侄子,吕道长给卜了一卦。然而这卦象,却让人有喜有悲。
“并非死局。”吕道长道,“然而生机未显。”
江慕乔连忙问,“那何时才能找到壮壮?”
吕道长盯着卦象看了一会儿,摇头轻叹,“不知。”
江慕乔有喜有忧,把这消息传给了还在马场附近的兄长。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香秀昏倒了过去。
江晗则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吕道长说并非死局,那就是还有生的希望,既然有,他决不放弃。
江伯玉听说这消息,沉默了良久转身返京,他跟崔太尉一道再度去找了一趟吕道长。
然而这一趟没能敲开吕道长的大门。
“太尉和大将军请回。”门口的小道童道,“道长要说的话,已经尽数告知于皇后娘娘。”
崔太尉又急又气,“这老道士,连老朽也敢拦着?你去问他,日后还找老朽喝就不喝了?”
小道童不为所动,“道长已经吩咐过。太尉大人您也学过道术,焉能不知凡事不可强求。”
死活不开门,崔太尉也无法,叹了口气对江伯玉道,“老吕这牛鼻子老道虽然嗜酒又不靠谱,但是卦象一行却是要比老朽高数个段次。伯玉你莫慌,老吕头说不是死局,那壮壮就应该还活着。”
江伯玉下意识的看向远方。
是啊,活着。
可怎么活着?他情况如何,是否受伤,眼下又在何处?
京城里的人操碎了心,而距离马场几百里之外,一匹骏马的背上却驼了两个人。
一大一小。
大人一身异族打扮,怀中揽着一个歪歪斜斜神思不醒的孩子。
这孩子正是壮壮。
他在马场的那匹大马上坚持了十数里,就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此时更是昏昏沉沉的,原本红润的小脸煞白。
揽着他那男人摸了摸他的额头,骂了声,加快了速度往驻扎地里赶。
日落之际,方才回到了那一小片有山有水的的聚集地。
见他带了个孩子回来,驻地里的人好奇过来,“铎朗,你从哪里弄来的小崽子?”
待看清了壮壮的样子,有人呀了一声,“大齐人?”
提到大齐,周围人的面色骤然变了。
此时人群分开,一个颇有威望的老者从中走来,面容微沉,“铎朗,这孩子是大齐人?大齐人毁我们部族,口口声声骂我们金狨族为鞑子!害得我们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如今只能在这一小片地方苟且偷生!你怎么能把大齐人的孩子带回来?”
嗅到鼻端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儿,老者面色更加严肃,“你还带他治病,给他开药了?大齐的人不配活着!大齐的崽子也该死!铎朗,杀了他!”
铎朗把壮壮拎了起来,“三长老。您瞧,这不是普通的大齐孩子。”
“我是在大齐京城京郊的马场附近发现的他,骑了一匹烈马。”铎朗道,“京郊马场非一般人能进,可这孩子非但能进去,反而能在马场里骑马,足见身份不一般。”
“还有,三长老您瞧瞧他的衣服。”铎朗空着的那只手指着壮壮的衣饰,“这么好的料子您见过么?路上我仔细看了,这小子身上的扣子都是青玉做成的。”
出现在马场,衣着打扮又是如此的不一般。让当时潜伏在马场旁的铎朗当即动了心思,跟着没二里地,便见这小子一头从马上摔了下来。
铎朗长臂一捞,把这小子从草地上拉起,顺势带走。
带走了壮壮之后,他一路没敢停,一口气跑出了上百里,其后还是见这孩子状态越来越差,所以才带他看病抓药。
其后铎朗稍稍放慢了点速度,路上给他灌药,这才一路把人给带了回来。
听到铎朗这么说,三长老仔细查看过后放缓了脸色,“你说的不错,这崽子出现的地方不一般,身上的衣服更不一般,怕是大有来路。”
“叫人给他瞧病,顺道再派伶俐的去大齐的都城打听打听,看看是谁家的孩子。”让人把壮壮带下去。
三长老带着铎朗下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问道,“铎朗,你这次去大齐,可打听到了什么?京城的战备规模如何,兵士几人,马匹如何?”
金狨是马背上的民族,逐草而居,三长老格外在意这个。
铎朗沉默了片刻,涩然的朝三长老摇头,“长老,如今我们金狨,跟大齐的差距,太大了。”
三长老的手猛地握紧,良久方才松开,“我知。如今的大齐,是不一般了。”
朝廷清正,官民齐心,一扫庆元末年的颓靡。
之前大齐将士带兵攻打金狨,更是势如破竹。
良久,三长老方才哑然问道,“铎朗,难道就没有办法?”
他们金狨,世代游牧畅享马背,如今却若病马一般,被困在远离大齐的穷山恶水间苟且偷生,如何才能回去?何时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