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奉天走进观星台，反手在背后关上门。
情侣观星台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阶梯的白色冷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桌上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白葡萄酒中有三种颜色的郁金香花瓣沉浮。
“你如今的样子有点可笑，大宇宙意志的代言人。”
李天罡端着酒杯微笑，就像是一位侍奉神灵的天使，尽管他曾经是神灵本身——更是其中之王——神王奥丁！
“你如今的样子却有点可怕，众神之王。”
君奉天走到桌边，端起给自己准备的那被白葡萄酒，然后走到另外一侧的窗边。
“喝酒之前要不要分析一下成分？”
“用不着，你来不是想要杀死我。毒死我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对于大宇宙意志来说也是无关痛痒，你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君奉天喝了一小口白葡萄酒，体会那种柔软冷冷之中的三种芬芳，摇了摇头，“普通葡萄酒喝多了，已经不熟悉这么精致的味道了。”
“不该举杯庆祝一下么？”李天罡遥遥举杯。
“庆祝什么？为了迎接‘诸神黄昏’的辉煌与荣光？”
“不必为了‘诸神黄昏’举杯，已经注定的东西就相当于死了。我们该庆祝的是我们彼此都还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所谓的希望与未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饮尽了杯中的酒。
“非常好。”李天罡说。
他们各自脱下外衣扔在地上，挽起衬衣的袖子，动作整齐一致，仿佛对着镜中的自己。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叶问舟监视着情侣观星太里的一举一动，“我怎么觉着他们有点GAY里GAY气的，他们这是惺惺相惜多年未见，久别重逢之后就想着要脱光了拥抱一下么？”
“不，这只是坦然的一种表现。”方应看解释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去往世界王座的道路之上么？”君奉天说。
“是啊，这条路比我想的要长很多，甚至比开启‘诸神黄昏’的道路还要艰难。”李天罡说。
“黄泉仙君的残区能活多久？几百年？就算一具身体不行了，你也可以转移自己的意识流进去下一具鲜活的身体，生命近乎无限长？”
“可能吧……”
李天罡脸上尽是意味深长的神色，“在没有真正回归神域之前，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永生。”
“你会被大宇宙意志杀死的。”君奉天说，“它的王座，不会允许任何存在觊觎，无论是你，还是其他的任何人。”
“只要我在诸神黄昏之后重临神域，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性，大宇宙意志只会把我当做它的一部分。”
“然后呢？”
君奉天说，“重临神域了又能怎么样？以所有异族的牺牲作为代价，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代价确实很大，可如果我不这样疯狂的往上爬，我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没有自己的身体之后，所谓的灵魂会觉得这个世界绝望且孤独，没有一个目标与执念，根本无法继续存在下去。只有重临神域，我才能算真正的活过，而且是以王的身份，所有存在，皆当臣服！”
“真正的王应该在万众欢呼之中登上王座，而不是以群众的骨血为食物。”
君奉天轻笑，“你这样的行径真的能够重临神域吗？难道大宇宙意志会把回收的神性赐予你这样的恶鬼？”
“王本来就是孤独的，为什么要在意王座之下的东西，那只是臣民。”
“我想你一定没有过孩子吧？”
“没有生育后代的动力。而且我早就没了自己的身体，那样的后代说不准会是谁的。”
“你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不对，你应该对女人有兴趣的，只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君奉天说到这里竟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总感觉你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暴君。”
“很可惜，我并不是。”李天罡平静似水，好像完全不在意君奉天话中的刀子。
两个男人安静地对着话，仿佛古井无波，可平静的水流下面蛰伏着最躁动的特殊基因群。
“真是疯子的对话。”方应看皱着眉，低声说。
每个人都不太清楚这些对话的具体意思，尽管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听起来平静悦耳，但最深沉的寒意还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涌了上来。
重临神域这个名词叶问舟听过很多次了，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重临神域到底有什么好的，成神了又怎么样呢？没有对手那还不得无聊死？这个奥丁该不会是活得太久人生空虚了所以才会找点疯狂的事儿做寻求刺激？
大宇宙意志的目的严格意义上来讲只是回收神性，诸神黄昏怎么着都不算是末日吧？除非大宇宙意志已经濒临承载极限，不快速“回血”整个世界都会出大问题，所以才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快速割韭菜？
两个人的对话逻辑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的人类秩序，唯有权与力永恒。
在他们的世界里，个体的存在价值就是他所拥有的力量，弱者活该被吞噬，强者坐在孤单且摇摇欲坠的枯骨王座上，等待新的王来推翻吞噬自己。
这好似是一条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进化之路，将一切人类的美德焚烧殆尽。
叶问舟的后脑隐隐作痛，好像有无数利剑在里面胡乱劈砍，痛得仿佛要裂开，魔鬼讥讽且庄严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默默地颂唱着古老的教条：
“品尝西垂落日，就像啜饮权力的灵魂，鲜红的，和血一样的颜色！”
“忤逆王座者，皆当死去，亡灵不得永生，吾名既是法则！”
“不抓住权力，任何人都会生不由己，只配在命运的洪流里颠沛流离，任人鱼肉，匍匐待宰！”
“没有人会记住死掉的东西，如果全世界都已经忘了你的存在，就算你还活着，你也和死了没有两样！”
巨大的黑暗笼罩了叶问舟，他在寒风冷雨中瑟瑟发抖，巨大的飞艇发出不安的低鸣。
这好像是住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个老哥在说话，他的思维逻辑竟然与谈话的两个人一模一样！
叶无双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啊……
这让叶问舟想起了在月台上，和奥丁战斗的那个自己。
掌握有三刀三剑的时候，他岂不是也像王座上暴怒的君王，对着任何蓝路的敌人肆意挥洒怒火和死亡？
叶问舟现在听李天罡和君奉天的对话，开始怀疑其自己体内的那个老哥，是不是也想在诸神黄昏来临的时候搞事情。
“一般的女人当然不能够引起我的兴趣，不过你的女儿例外。”李天罡淡淡的说。
“一个生命像风中残烛那样脆弱的孩子，凭什么引起众神之王的注意？”君奉天的声音依旧平静。
“你现在把康丽丝当做自己的女儿了吗？”
李天罡微笑，“说来也是，如果没有你的女儿，也就不会有天命绝脉，更加不会有所谓的姬家后人的宿命。你将含有你女儿部分残魂的康丽丝当做自己的女儿，也是无可厚非的人之常情。呵，你这种人竟然还会有人之常情。”
“那又怎么样？”
李天罡轻笑道：“任何通过残魂的方式复活早已死去的亡灵都是不可取的，最终结果只能制造出混乱疯狂、能够灭世的仙中君王，这点我清楚，你也清楚。”
“你认为我会同意你对康丽丝下手吗？”君奉天轻笑，“你是想在末日来临之际吃了她吧？”
“怎么能够叫吃了她？”
李天罡自信的说道：“如今状态的康丽丝是如此完美，能够和我融为一体获得永生，这是她的荣幸。”
君奉天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你这说的好像要和康丽丝结婚似的。实在抱歉，你的年纪太大了不说，那丫头可有喜欢的人了。”
“羲和仙君的传人么？”
李天罡饶有兴致的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叶无双的灵魂虽然已经被孟玉麟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唤醒，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你该不会认为叶问舟真的能够成为叶无双吧？他就是个废弃品，毫无价值！”
叶问舟死死的咬着牙，他将李天罡的话听得分明，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我可不这么认为。”君奉天淡淡的说，“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心有所属的年轻人，那样的家伙，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爱的战士？”
李天罡挑眉，“我倒是有点期待他和叶无双承载羲和仙君的意志、阻止末日来临的样子，但对于康丽丝，我势在必得！”
“听起来你很自信。”
“既然想登上王座，自信是必要前提，大宇宙意志即将苏醒，在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我们还来得及再度联手。”
“你不惜暴露身份从时空幻境里走出来，在这里和我见面，是吃准我会接受你的条件，将康丽丝乖乖的送到你面前么？你认为我作为大宇宙意志的代言人，目的就是登上权力之巅，成为仲裁一切命运的存在？”
李天罡欢快的大笑起来：“我亲爱的老朋友，你是演戏演太久所以入戏太深了么？你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是谁了。”
“我是谁？”君奉天嘴角勾起，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好似闪烁着光芒，像极了一只月光下的白色狐狸。
“你是比我更出色的骗子和野心家啊，你是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惜与恶狼共舞的狐狸。像我们这样的魔鬼，还能指望自身变成正义的伙伴去拯救世界么？别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