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原来也爱来此地听戏,而今满怀心事,哪里有心听这些,只一门心思去寻珮芝,抓着戏园子门房便问道:“劳驾,敢问这里有几家徽班?”
“徽班?”那门房翘着二郎腿,打量了一眼周瑾,悠悠道:“徽班可就多了,这几年进京的徽班不少,你找哪个徽班?”
“梨春班、四喜班。”周瑾忙问道。
门房思怔了片刻摇摇头道:“我没听过。”
周瑾很失望,一旁的裴玉漪闻得此言像一只炸了毛的鸡,责问周瑾道:“你在问谁?你怎么不问问爹爹说的启秀班?周瑾,你到底怀的什么心思?说了是要来找老徽班救爹爹,你却连问都不问!”
周瑾还未及说话,裴玉漪怄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救我爹爹,我自己去救!就知道你们都是靠不住的人!”她一扭头又瞪了一眼依在门边痴迷听戏的林玉生,转身就跑了。
周瑾一愣,忙拍了一把林玉生,“她跑了。”
林玉生如梦方醒,忙向前方看去,“跑哪里去了?”
周瑾指着前方,林玉生急得跳脚,“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师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周瑾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回去,默默跟着林玉生一起朝着人群里追去。
大栅栏附近戏园子极多,一家连着一家,短短一条街上就有六家戏园子。正是上客的时候,各家戏园子门口都挤满了人。
林玉生和周瑾紧追慢赶都没看见裴玉漪,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想进戏园子里找,没钱买票,被门房撵得远远的。
裴玉漪满腹委屈,心中对周瑾和林玉生都有极多不满,尤其是周瑾,她这三年来委曲求全,百般示好,可他偏像个瞎子什么都没看见,每次对她的态度都是冷冷的,他同别人都多说两句话,偏偏对她连个笑容都欠奉。她也骂自己眼瞎,喜欢谁不好,偏喜欢这个冷木头,捂都捂不暖。
要是他肯向林玉生一半待她,她也就满足了,可他偏不。裴玉漪想到林玉生,心里又是一阵烦恼,林玉生待她是真的好,她不傻,可是不知道怎么,她偏偏对林玉生没有那份心思。
裴玉漪心事重重跟着人群走,等回过神时,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她有点慌,这里和别处不一样,就算胡乱跑一阵也能回去,可是这里一间挨着一间都是店面,每间和每间看上去不一样,又看上去差不多。
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灯笼,澄黄的灯火点亮了街市,也让这条路蒙上了一层雾,瞧得更加不分明。
裴玉漪有点慌乱,东瞧西望了一阵,发现了一家戏园子和刚才她生气离开时的那家戏园子看上去差不多,忙跑了过去。
戏园子门口有不少人,门口挂着水牌,写着今天上的戏码。裴玉漪不识字,只觉得这些字和刚才看到的差不多,便向四周张望,可哪里有周瑾和林玉生的身影?她心里一阵懊恼,这两人难道丢下她回去了?
正想着心事,忽然看到一个身影从她面前走过,身量仿佛是周瑾,她顾不得和他置气,连声喊了两声,可是街上人多,他没听到她的声音。裴玉漪急了,连忙向着身影追了过去。
兜兜转转也不知往哪里跑,待到裴玉漪心中起疑时,已经置身在一间屋子里。她朝四周望去,却见这房间里烛火通明,四下里摆着的是她熟悉的东西,妆台、行头、一样不少。
只是这些东西比她见过的都要好,簇新的凤冠上的亮片在烛火下闪耀,珠钗玉镯更是亮花了人眼,挂在墙上的行头每一件都是上等布料精心绣织,还熏了香。房间里还有一架山水屏风,隐隐可见两个人影,其中一人坐在椅子上抬着手放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她一时迷了眼,半晌才明白这里是戏班的后台,不由喊了一声:“周瑾你在哪?”
这一声惊动了戏班的人,从屏风后走出了一名穿着戏服的年轻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裴玉漪,“你是什么人?”
裴玉漪大胆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男子被问的一愣,“你私闯我们后台,居然还问我?”
裴玉漪未及说话,又听到屏风后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谁啊?”
男子转头道:“芮爷,不知道哪里跑来个毛丫头,我现在就打发她走。”
“毛丫头?”那坐在椅子上男子自屏风后走了出来,“有意思,戏班里面怎么会有个毛丫头?”
裴玉漪朝前一看,只见明晃晃的灯火下站着一名通身气派的男子,通身绫罗,年约四十上下,留着一抹山羊胡,一双小眼睛像两把刀子瞧着人的时候,让人浑身不自在。
芮爷的眼前一亮,眼前的小丫头懵懵懂懂,一身脏污破衣烂衫,但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眉不画而翠,唇不描而红,最是一张娇俏的面庞,不施粉黛,肤白胜雪。那一双眼睛不躲不避,好奇地望着他,丝毫没有羞涩感,纯朴天真,宛如山林里的仙子,不谙世事。
芮爷不觉语气都变得温和,“你怎么在这里?要找什么吗?”
裴玉漪摇了摇头,肚子里发出叫声,她的脸微微一红,今天一天她还没进食呢。芮爷听见了,却见她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越发地好看,忙向身旁的男子道:“叫他们沏碗新茶来,把稻香村的鸡油饼、卷酥、油糕都拿过来。”
年轻男子看了裴玉漪一眼,立即着手去办,芮爷和颜悦色地对裴玉漪道:“来,这里坐,慢慢说。”
点心和茶水很快都送了过来,裴玉漪肚中饥饿,见芮爷态度和善,忍不住拿了糕饼吞咽。芮爷见她吃得急,将茶水递给她,“慢慢吃,不急。”
裴玉漪道了声谢,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不由眉头上挑,这些年在外漂泊,当真没喝过好茶。她一气饮尽杯中茶,芮爷又亲自为她续上,笑眯眯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打哪里来的?”
裴玉漪见他的笑容和善,戒心又降了几分,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