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黑透,班里的人都歇下后,三人才各自结束了惩罚,各自肚皮空空,饿得前心贴后背。
张玉琦揉着酸痛的胳膊问两人:“你们饿不饿?”
林玉生没说话,朝黑灯瞎火的厨房走去,周瑾也跟着一起走,张玉琦忙追上两人,“你们等等我!”
厨房里有一股特别的暖意,三人拿着蜡烛照了一圈,本想翻个红薯垫垫肚子,却意外在锅里发现了三碗饭,堆得冒尖,放在锅里温着。
三人不由心中一暖,张玉琦眉开眼笑,先将两碗更丰盛点的递给了林玉生和周瑾,“快吃。”
林玉生看了看锅里,将剩下的那碗拿出来,“你吃吧。”
张玉琦忙抢他手里的碗,“这怎么行,你是师兄,理应你吃这碗。”
林玉生不肯,“都差不多的,你吃那碗吧。”
周瑾没言声,只另外取了一只碗拨了一小半饭放在灶台上。两人不知何意,周瑾淡淡道:“我吃不了那么多。”
两人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林玉生也将碗里的饭拨了小半进去给张玉琦,“你的是力气活,多吃点,我们两个都吃不了太多。”
张玉琦看着那碗饭,喉头哽咽,父亲离世后,他一人在世上漂泊,并无人关心他,与人口中夺食,何曾有人让他半碗饭?他暗自攥紧了拳头对两人道:“以后我们三个都是亲兄弟!”
两人对他笑了笑,都没言声。张玉琦急了:“我说的是真的!我孤身在这世上,你们就是我的亲兄弟,以后有什么事你们都告诉我,只要我张玉琦能做得到的,绝不推辞!”
林玉生指着锅台上的碗对他道:“快吃饭吧。”
张玉琦端起碗扒了两口饭,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林玉生:“白元吉是谁?”
林玉生手微微一颤,手里的碗差点落了地,周瑾看了他一眼,白元吉道:“快点吃饭吧,夜深了,明天还要早起。”
“不是说好当兄弟了吗?有什么话不能对兄弟说?你们藏着掖着干什么?”白元吉道,“要把我当兄弟的话,赶紧告诉我,我实在受不了这样,大家都知道,就我傻子一样,那还算什么兄弟?”
周瑾又望了一眼林玉生,正要劝说白元吉,就听到林玉生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什么?”张玉琦跳了起来,“他在哪?我去替你报仇!”
“你坐下!”周瑾拉了张玉琦一把,“小点声,仔细隔墙有耳。”
张玉琦望着安坐的两人,有点不可思议,“你们怎么还能坐得住?”
“不坐在这还能怎么样?”林玉生抬眸,声音微微颤抖,“我要是能杀得了他,就是千刀万剐也去了。”
张玉琦呆了呆,“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玉生这才将鲜血淋漓的往事一一向张玉琦道来,烛火如豆,颤颤巍巍摇曳,照得他的纤薄的身影如纸般更加单薄。
张玉琦握紧碗口大的拳头连连砸在墙上,口中不住骂道:“真可恨!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坏的人!”
周瑾缩在黑暗里,十指扣得发白,他零零星星地听过林玉生的事,今天听到他亲口说出,不由想起自己家人,断壁残垣,心里一阵阵难受。
张玉琦霍然起身道:“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讨个说法,我就不信这天下没个王法!”
“有什么王法?”周瑾冷哼一声,“天下哪有那么多公平?”
张玉琦想了想喟然叹道:“也是,不然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张玉琦将自己的身世也说了出来,周瑾和林玉生听完才知道他的身世竟也是这般凄凉。
三人围在一起唏嘘各自命运,直到烛泪成灰,方才各怀心思回去安歇。
夜半时分,天上下起雨来,这雨一下下到了天亮。用过早饭后,雨也没有停的意思,裴喜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摆了摆手,“今天就歇着吧。”
像他们这样没有入流的戏班,进不了戏园子,和街头卖艺的杂耍艺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看天吃饭。若是天气好,还能有碗饭吃,若是天气不好,那只能挨饿。下雨天没事,班里的人收拾行头、练功,做些平日里没空做的杂活。
裴喜想着自己收了两名徒弟,却也没好好教他们,倒不如趁着今天给他们从头讲讲,便去找林玉生和张玉琦,未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影。
裴喜觉得纳闷,问班里的人:“玉生和玉琦呢?”
班里的人都说不知道,裴喜心里更加纳闷,这一大清早都去了哪里?想了想又问:“周瑾呢?”
也没人知道,裴喜望着外面的雨幕,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雨不算太大,薄薄的雨幕里,软烟千丈,细雨万枝,河边的垂柳随风摆动,沿河的房屋上的灯笼被雨水沁湿越发红艳。石拱桥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撑着伞缓缓而行,细细的雨珠打在桐油纸伞上飞溅起一朵朵雨花,煞是好看。
若是从前,周瑾定会停下脚步欣赏这如画般的风景,可眼下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赶紧追上张玉琦。他一夜未眠,想着家人,大清早就出门买纸,到桥头化了祭奠他们。
他默默地祝祷双亲有灵,能保佑他能找到珮芝,为周家翻案。回来的路上,却看见林玉生正在气喘吁吁地在街上跑,不由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玉生急得直跺脚,“早知道我昨天不告诉他了。”
“张玉琦怎么了?”周瑾忙问道。
“他也不知怎么打听到了白元吉的位置,说什么都要去揍他,我拦都拦不住。”林玉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要是闯了大祸,要连累庆和的!”
周瑾一听立即问道:“白元吉在哪里?”
“在吉祥园。”林玉生说完接着往前跑,周瑾也跟着他一起追了过去。
扬州集天下灵秀,物阜民丰,此地商贾云集,城邑繁华,即便是一间茶楼也建造的异常奢华。而双虹楼茶肆更是此间佼佼者,它位于北门桥边,临河而建,足有五楹,可凭河临眺。内中楼台亭舍,花木竹石,杯盘匙箸,无不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