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漪很吃惊,“爹爹,怎么这么早收了?台下不少人等着看戏呢。”
“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回去吧。”裴喜疲惫地摆了摆手。
众人都依言收拾了东西,在别家的喧天锣鼓声里回到了住处。
盘过了今天收到的铜钱,裴喜略感欣慰,至少也算是开门红,只要再多唱几场,慢慢也能闯出点名头。
“班主,有人求见。”突然有人到访,裴喜不由意外,他在此无亲无故,怎么会有人来?
“什么人?”裴喜往门外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青衣的男子站在门外。
“他说他今天看了咱们的戏,特意来看您的。”小生子答道。
裴喜走到门边向男子拱了拱手:“在下庆和班班主裴喜,请问您是?”
“在下姓桂,名崇文,是一名茶商。”男子抱拳笑道,两只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看起来很和善,“我也是池州人。”
裴喜眼睛一亮,“你是池州哪里的?”
“我老家是长垄的。”桂崇文答道,“我在这里做生意好些年了,第一次听到乡音,实在激动,忍不住前来打扰。”
裴喜笑道,“他乡遇故知,也是难得。”
桂崇文取出了两只大纸包递给裴喜:“这是我的一点意思,请班主收下吧。”
裴喜忙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桂崇文笑道:“也没什么东西,就一包点心,一包茶叶,我是做茶叶生意的,请大家喝喝茶,这点心是苏州点心,味道不错,请大家吃。”
裴喜再三推脱,拗不过桂崇文,只得让人收下,“桂老板,里面请。”
桂崇文却笑道:“今天晚上我还有事,等下回再听班主的戏,班主的滚调唱得真好,我今天一天都在想。”
裴喜呵呵笑道:“桂老板过誉了。”
桂崇文笑道:“下回有机会再向班主请教,我也会唱两句呢。”
两人客套了两句,桂崇文告辞,临别前又道:“我在辕门桥附近有个小铺子,叫桂记茶行,班主有空的话去我那里喝茶。”
“好说,好说!”裴喜乐呵呵地送走了桂崇文,回到屋里打开那两个纸包一看,果然是一包上好的点心和一包好茶。
还未准备好晚饭,张玉琦打算去厨房里帮裴玉溪,却被裴喜叫到房间去,被一起叫过去的还有林玉生。
张玉琦刚进了门,就听到裴喜对林玉生道:“你自己选,是退出戏班……”
张玉琦大吃一惊,连忙扑了进去,“师父!为什么要赶师兄走!”
裴喜怒目瞪他,“你也一样!”
张玉琦双膝点地:“我不走!师父,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是你说我错了我就错了,师父你要打要罚都可以,但是别赶我走!”
裴喜见他如此,有几分好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意思是师父故意为难你?”
张玉琦被骂得不敢做声,偷偷看向林玉生,他也一声不吭地低着头跪在地上。
“戏班有戏班的规矩,你们二人在开戏的时候连声招呼就不打就跑了!你们的眼里还有班里吗?”裴喜气得连咳了数声,唱了一天戏,他的嗓子变得嘶哑。
林玉生默然起身往外走,裴喜一愣,张玉琦也傻了眼,师兄这是打算离开了吗?两人都看着他走出去,俱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功夫,林玉生再次走进来,手里多了一盏茶,他将茶恭恭敬敬递给了裴喜,裴喜愣了愣接过了茶盏。林玉生再次退到之前下跪的地方重新跪好。
裴喜端着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又瞅瞅了林玉生,“天大的事都比不上戏,你……”他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余,自小在戏班长大的林玉生怎么会不懂这个规矩?想了想又改了口:“那个人是什么人?”
林玉生无言,裴喜又道:“你若是不说,就离开我庆和班!”
林玉生这才开了口:“他就是白元吉。”
裴喜骇然,“什么?”
张玉琦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白元吉是什么人?”
“你少插嘴!”裴喜瞪了他一眼,“你师兄出去还有几分道理,你呢?”
“我也有道理啊!”张玉琦答得理所当然,“我陪师兄去找人的啊,我跑得最快呢,不信你问师兄!”
裴喜见他如此说来,满腹的怒气去了一半,“你跑得倒是快,忘记你后面还有几场戏了?”
张玉琦老老实实地低头:“师父,我错了,但我也是为了帮师兄啊,你老人家就别气了。”
林玉生亦开口:“师父,这是我一个人的错,若是你一定要逐我出班,我认了,但是别赶玉琦走。”
张玉琦一听急了:“师父,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师兄唱得这么好,怎么能赶走呢?赶走了他,谁唱啊?”
裴喜眉头紧锁,这家伙简直是要把他气死,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他瞪了张玉琦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没入我们庆和班之前,我们庆和班也好好的!”
“师父,师父,是我错了!”张玉琦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随你怎么处罚,反正我和师兄都不离开!”
裴喜被他气得胡子翘了起来,正想着要怎么处罚,又冷不丁听到张玉琦又冒了一句:“哎?不对啊,明明我们是三个人一起跑的,周瑾为什么不受罚?”
裴喜气得连声咳嗽,指着张玉琦道:“别人都不用受罚,就你一个人受罚!不打五百个旋子不准吃饭!”
张玉琦本想讨价还价,见裴喜脸色不好看,乖乖闭了嘴,苦着脸走出去了。
裴喜又看向了林玉生,他垂着头跪在地上,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更加单薄,不由心软:“你起来吧。”
“师弟也是因为我而犯错,师父你不罚我,我不起来。”林玉生道。
裴喜叹了口气,林玉生什么都好,就是太倔,“罢了,你也去练功。”
“是。”林玉生起身走了出去,裴喜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准备找周瑾,出门找了一圈却看见周瑾借着一线灯火在埋头抄写剧本。
裴喜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他本就不算是戏班的人,怎么能按照戏班的规矩要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