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又咳嗽一声:“谁知两个多月前,官府差下大队人马来锁他。
“说他与奸人勾结,妖言惑众,散甚么衬子啊,铺甚么芦苇啊的……”
“莫不是那‘散谶布纬’?”
纪恺夫小心地打断那乞丐话语。
那乞丐抬起头来:“是了,就这个说法,咱们乡下人哪知道这是甚么罪过,想必大得不得了。
“那罗池主不在山中,官差一把火烧净房屋,拿了他家人,不知去哪了。
“两位到村子里来问罗池主,哪有人敢应承?”
杨柏杉敬鞠一躬:“多谢老伯。但不知为何老伯不怕那官府,却以实言相告?”
“我么,烂命一条,他们也不在乎我这糟老头子。”
那乞丐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纪恺夫道:“老伯真会说笑,老伯可知罗老前辈下落?”
那乞丐站起身来,拍拍土,却又坐了下去。
“小朋友,我看这会说笑之人倒是你,我哪里知道罗池主的下落。”
纪恺夫见他谈吐气度,不似寻常乞丐,便问道:
“老伯,恕晚辈冒昧,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也好知道哪位前辈慨以实情。”
那乞丐大笑:“哈哈哈,你们这买卖做得果真精而又精,我没问你们姓甚名谁,倒来跟我讨要名号。
“对不住,恕不奉告。两位小朋友,劝你们一句,江湖险恶,快快回家罢。”抓起身前钵子便走。
“前辈,请留步,适才说江湖险恶,难不成有甚么坏事要来,求前辈指点迷津。”
二人见他要走,开口求助。
那乞丐并不理会,大步而行,二人相视点头,追上前去。
谁知那乞丐不紧不慢,却总在他二人身前两丈有余,不接不离。
二人各运内力,脚下加劲,仍旧两丈有余,不见丝毫迫近,不一刻,三人已行五里有余。
“朝阳子端的可靠,调教徒弟还算用心。”那乞丐忽然自言自语。
声音虽不大,但二人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心下一惊。
杨柏杉心想:“他并未转身观瞧,仅凭耳力听我二人呼吸,就辨出武功家数,可见功力之深。
“这人如欲甩开我二人,易如反掌,却始终隔着几丈,显然并不想甩下。
“他说江湖险恶,既然好心提醒,定然另有他情,看来不似恶人。
“而他已看出我等师出衡山,也无需隐瞒。”
遂立身不再向前,纪恺夫见他停步,亦凝立不动。
“衡山派门下末学后进拜见前辈,给前辈请安。”杨柏杉朗声道。
说着拜倒,纪恺夫见状亦拜倒在地。
那乞丐闻言停住脚步,转身走到二人身前。
“呵呵,起来罢。你二人又是黄耳哪个啊?”
杨柏杉听他言语,似与师父有过交往,回道:
“禀前辈,不才为敝业师二徒弟杨柏杉,这是我三师弟纪恺夫,适才晚辈班门弄斧,还望恕罪。”说着二人站起身来。
“哦。何罪之有?叶冲近来如何?”那乞丐看来也知道叶冲。
“大师兄他……去年底,已……已过世了。”杨柏杉微微一动。
“哦?这几个月没在江湖行走,却殒了这一等人物。”那乞丐似乎很吃惊。
“你们大师兄武功高强,剑术超群,乃青年才俊,怎地英年早夭?”
“此事说来话长,家师有言,不足道也,再求恕罪。”杨柏杉回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只不过着实可惜,唉!可惜!”
那乞丐顿了顿,“你衡山找那罗初七所为何事啊?”
杨柏杉微一沉吟:“向罗前辈请教一件物事原委。”
说着从褡包里取出金六的半副针囊,递与那乞丐。
那乞丐接过针囊,瞥了一眼:“此为罗初七所制。”
二人闻听此言,心下老大敬仰,他只随意一瞥,便说的和常思过并无二致,看来目力非凡。
“你们已知这是罗初七做的,速速回山复命罢,其余过节,老朽也不多问。”那乞丐将针囊还与杨柏杉
“不知前辈知不知那罗前辈何在,望慨以相告。”杨柏杉拱手。
那乞丐道:“这个老朽的确不知,不过有人传言说在衡山城一带见过他面。”
“万望前辈明示,衡山不胜感激。”二人俯首而拜。
“速回衡山!”只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二人抬起头来,却不见了那乞丐,耳边又传来:
“多留无益,早走为妙。在你师父身前带话:
‘那“玄天石”此次倏落凡尘,福祸难测,只宜明哲保身,莫动贪欲,断绝衡山香火。’”
原来那乞丐以“传音术”说话。
二人站起身来,眺望一圈,哪有那乞丐身影。
世上能使“千里传音”之人并无几个,知道的只有少林寺了改禅师、武当山思恒道长、雁荡山‘拳痴传音手’海滔天、点苍掌门云飞子,而这人却哪个也不似。
舍却这几位,即便三山五岳各派及江南塞北各路高手似也无人会使。
二人愣愣一阵,纪恺夫叹道:
“让咱们速回衡山。唉,不知前辈何方高人,也不知那‘玄天石’又是何物?”
“从未听过。”杨柏杉也不知所以然。
“依这前辈所言,在衡山附近有人见过罗初七,咱们还应速速回山,报与师父。”
说罢二人寻了路径,往衡山方向而行。
这日午牌时分,正到巴陵。
二人急着赶路,随饿随食,所带干粮已然吃净。
正想随便找家小馆儿垫垫肚子,好再赶路。
一抬头,一座构建宏阔的三层高楼映入眼帘,虽为背影,亦颇占形胜,自是大宋名臣范仲淹所记之“岳阳楼”。
北上之时,乃从岳州府东边而过,而此楼地处城西,故此未得细观。
“岳阳楼前瞰洞庭,背枕金鹗,遥对君山,南望湘中四水,北眈万里长江,无怪乎气宇轩昂!”杨柏杉发出感叹
纪恺夫笑道:“二师兄也和那小师弟一样咬文嚼字,若二师兄想去登临一番,师弟自当相陪。”
“师弟见笑,以后若有机缘,自会再来,还是吃东西赶路要紧。”杨柏杉亦是一笑。
二人转到岳阳楼正面长街,杨柏杉左右踅摸:
“三师弟,你说咱们何处打尖儿?”
又问了几遍,不见纪恺夫回答,回头看他正兀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