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匿于雷堡内的影子楼,经过周密搜寻后发现了被俘虏影子楼的关押位置。不料被守卫发现,双方再次激烈交战。影子楼重创了雷堡守卫,相比于昨夜中的误入陷阱,今日是真刀真枪大战了一场。
高处岗哨破旧的铜铃示警声一阵接连一阵,声声催人。
浓重额血腥味铺面而来,待魏王转身看去,才发现背后已是排山倒海尸山一片。仇恨的火苗再度燃起,失去了丈夫儿子亲人的雷堡居民,拿起手中能拿起的一切武器,冲着魏王及被逼现身的影子楼杀来。
魏王本能后退,面对不披甲不扛刀的普通人,他仍心存畏惧,从来不在第一刻即痛下杀手。
“你害怕杀人?”吴鸣带着众人冲到最前面,他双腿矫健如飞,完全看不出任何残疾。
魏王看了他一眼,身形飞速掠起至半空,避开吴鸣左手掷过来得一把飞刀。
魏王微微嘲道:“害怕?本王的确害怕,害怕杀得不够多。”
吴鸣微笑道:“殿下可知最高明得杀人之术是什么?”
魏王皱眉,反问道:“是什么?”
吴鸣停了下来,他原本温和得眉梢瞬间带上冷厉之色,回过头对着那群不明真相得群众说道:“最高明得杀人之术是杀心,形如枯槁心如死灰,即便活着却比死还要难过。”
魏王眸光深邃,点点寒芒毕露,他冷漠道:“心死之人又怎还能算人。吴鸣,你在反抗什么?当帝国渐渐太平之时,你那套杀人绝户的阴毒战术再不被采纳,所谓的阴才早已过时。你被你最钟爱的战场抛弃,成为废人,又被曾经的战友抛弃,成为死人。你怎么可能自甘堕落,沦落到这个小小的敌堡中做一个内应,分明是心死才想身灭。”
吴鸣仰头大笑,原本规规矩矩的发髻倏忽散乱。他披散着头发,一副狰狞之相。
“说得有理,我已经是个死人。但殿下你还活着,我已经不会再死了,可你会。所以,让我来试着杀杀你吧。”
隐匿在暗处的影子楼被雷堡内的守卫揪了出来,善战的飞鹰遇上训练有素的英雄后代,不断有人倒下。
魏王握住雷霆剑柄,他垂首问道:“本王今日可有破局之法?”
吴鸣的答案非常玄妙,“若你想离开自然能离开,离开是一种选择,留下亦是一种选择。”
雷霆剑锋冷冽,剑还未出鞘,但寒意已然从四周升起。
不过,魏王仍未拔剑,他只是冷冷站在那里,看着那些朝他冲过来的人群。护在他身旁的飞鹰渐渐倒下,最终只剩下他一人。
堡内的壮年侍卫也纷纷倒下,只剩下老幼妇孺。
适才那位在割菜的夫人举起手中镰刀,朝着魏王的不停挥打,她的攻击如毫无章法可循,貌似手无缚鸡之力却刀刀致命。
魏王昨日的伤口再次裂口,身上伤痕累累,殷红血液渗透出了他白色外衣,如同开出了朵朵花。
他不动声色,阴暗的眸光中泛起微微涟漪。
她眼中含泪,充满了不可言喻的绝望和悲哀。
不求生,只求死。
魏王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忍,他曾不止一次在战后被屠村屠城的妇女身上看到,那种神情是经历极度深渊之后生出的求死意识,面对无法逆转的生离死别却又无能为力的挣扎。
“去死。”面对如神般强大的魏王,夫人双手颤抖,她踉踉跄跄跌倒在魏王脚下,镰刀已经遗失。
“你想死吗?”魏王缓缓拔刀,雷霆剑锋带着凛冽的寒霜倏忽现身。
“我想你死,你让我失去了一切。”夫人咬牙切齿,喃喃说道。
魏王眸光骤紧,他不再心软,刀锋顺着他的手心飞去,“我还不能死,必须得离开这里。所以我只有杀了你。杀你,成全你的求死,成全我的离开。”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响彻天地,夫人心脏已被刺穿,整个人如同一块破布般挂在雷霆剑尖,摇摇坠坠。
手缠鱼线的老翁,以星阵布网,仍不敌魏王手中杀机,被雷霆一剑挑翻。
曾赠与木剑的小童,迷茫跑到混乱的缠斗中,被魏王失手错杀。
平地一声惊雷。
雷霆剑光锋芒毕露。
魏王锋芒所指,他战心愈发坚定,曾经的布满内心的疑云和阴影逐渐消散,任何鲜活的生物或死物都不能让他心神移动。
活着。
遇人杀人、遇鬼杀鬼、遇谁杀谁。
魏王望向负手而立的吴鸣,他亲手指挥雷堡的人一个个死在了魏王剑下。
魏王冷酷道:“你让我打破了军人的规矩,把刀指向了普通人。”
吴鸣冷笑道:“这个规则很久以前殿下就破了,只是动手的人不是你,而是飞鹰。殿下,我要警告你,这里即是死活城,也是你幻想中的雷堡。如果你死在这里,就真的死了,而我早就已经死了。所以你要尽量让自己,别死。”
魏王道:“你太小看本王了。披甲拿刀参战起,本王就做好了杀人的觉悟,更做好了被杀的觉悟。本王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
吴鸣道:“你是不怕死,但是你怕被你温润高雅的皇兄抛弃,被你九五之尊的父皇抛弃,被你深深依赖的帝国抛弃,所以你才一直变强。你希望通过强大来摆脱束缚,可是你越强大,束缚就越多,你拥有越多,就容易失去。”
魏王喝道:“闭嘴。”
吴鸣笑道:“能把金甲飞将逼到雷霆锋芒毕露,我也是不枉此行。”
雷霆剑冷,剑光虽耀却寒意森然。
魏王手举重剑,吴鸣始终没有拿起任何武器。
两人近战厮杀,战况胶着。
魏王的雷霆剑法已有七分成熟,配合刚劲霸道的破阵决,向来便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雄浑气势。
空气浑浊混沌,到处是雷霆剑锋下产生的断墙瓦砾。但雷霆电光无数次打在吴鸣身上,竟毫无作用。
吴鸣,的确杀不死。
虽吴鸣手中无刀剑,无法对魏王产生威胁。
可魏王却隐隐察觉到,一股不明意味的威胁正蠢蠢欲动。他周身被鲜血染红,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况且魏王身已负重伤,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毫无意义的无止境颤抖对魏王更为不利。
魏王摸了摸胸口,他神情复杂,冷说道:“你为何会出现?又为何是你出现?”
吴鸣看了一眼魏王,微微有些不屑道:“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曾经的我是你,未来的你是我。开始跟我磨叽,殿下,你变弱了。”
话音未落,吴鸣的速度骤然加快。两人此前交战中,魏王处于攻势,吴鸣处于守势。如今忽而交换过来。
吴鸣双拳有力,他又毫无畏惧魏王剑光。他步步前进,魏王不断后退。
当魏王终于没有了后路,他已被逼到断城墙下。雷霆剑光仍旧不断闪在吴鸣身上,可是看得出来,火光已越来越弱。
吴鸣仅差一步之遥。
魏王缓缓坐了下来,他放下手中雷霆重剑,轻轻抚上了自己胸口,低着头唏嘘道:“莫非就到此为止了。”
吴鸣道:“殿下,你放弃了吗?”
魏王依旧垂首,说道:“你强我弱,反抗有用?”
吴鸣道:“当然没用。但是作为如今帝国最强的战神,你的意志力难道仅此而已,还是你留了什么后手等着我。”
魏王骤然抬首,他的双眼充血,扶着城墙挣扎着艰难站起身来。
“作为青烽军从前的传说,你想要试试吗?试试本王有没有留有最后的手段,是你强还是我强。依你所言,如果未来的我能打败曾经的你,于你于我都皆欢喜。”
吴鸣仰头长笑,下一刻骤然握拳起势,朝着魏王胸口猛然挥了过去,“不错的提议。我当然要试,反正你的任何手法对我皆无效。”
魏王瞄准时机,亦轰然出拳。
两拳相对,必有输赢。
魏王拳心鲜血汩汩直流,但他毫不退缩,即便身躯摇摇欲坠,亦站稳坚持。
而吴鸣的情况,更加惨不忍睹。他从与魏王接触的那只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溃烂,并迅速蔓延全身。
吴鸣怒吼:“怎么回事?”
魏王摊开手心,一颗乌黑的牙齿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吴鸣不可置信道:“鬼牙,你居然有鬼牙,活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鬼牙?”鬼牙腐蚀了他的全身,巨大的痛苦令他开始歇斯底里嚎叫。
花间侯将鬼牙送给魏王时曾说过,鬼牙是夜罗刹身上最坚硬的部分。既然人间的武器无效,那就使用夜罗刹身上的一部分去对付夜罗刹。当初魏王曾想过不接受花间侯这个礼物,但鬼使神差,即便当时两人拔剑相向,魏王也在五色楼塌之前把鬼牙收了起来。
魏王轻轻擦拭唇边溢出的一缕鲜血,他神情很平静,声音很淡定,“雷霆重剑,可摧毁世间一切存在之物,却偏偏对你毫无作用。你说你已经是死人,但你活着时又不是普通的人,你是青烽军内曾经最强的战士、最狠的将军。所以你死后会变成什么,阴暗、血腥、绝望,最容易引来和聚集夜罗刹。当初的雷堡惨绝人寰,活着的时候是杀神,死了就变成夜罗刹。不要成为杀人机器,原来是这个意思。吴鸣,本王并不想成为你。”
吴鸣已经完全疯狂,他朝着魏王大喊道:“魏王果然就是魏王,从来不会让人失望。不过殿下,你以为结束了吗?莫非你天真到认为一颗鬼牙就能让我消失。在我消失之前,就让你看看最初的影子楼,如何杀人绝户。”
蓦地的一声老鹰嘶鸣,那些已经倒下的飞鹰纷纷全部站了起来。
吴鸣,才是影子楼最初的创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