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爔与毛毛齐心协力,使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鱼线那头的猎物扯上岸。当孟爔兴奋冲上前查看时,才发现自己钓上来的居然是叔父花间侯和魏王。
花间侯神情气爽,一看到孟爔二话不说便把溺水昏迷奄奄一息的魏王丢给孟爔,径自拿起那副鱼竿悠闲坐下来钓鱼。
毛毛对花间侯的敌意尤其巨大,从他出现开始,毛毛一直是全程警备随时炸毛发飙咬人状态。花间侯毫不在意,只轻轻一个眼神回赠给毛毛。
果然,毛毛跟姓盛的都有仇。
迷迷糊糊中,魏王感到耳朵瘙痒难受,又觉得有什么异物侵入唇中。他幽幽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孟爔那张放大的欠揍俊脸。
孟爔轻咳了一下,尴尬收回了还掰在魏王唇上的手指,临了还不忘解释道:“魏兄你落水了,为了救你的命我只能玷污了你的清白,希望你心中有海,多多包涵。”
魏王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他。
不知为何,孟爔竟觉得毛骨悚然,觜欠得继续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吹了几下你耳朵,见你还不醒,正想用江阳的独家秘法——渡气。但我正准备用时,你就醒了,所以你放心,你的初吻还完完整整保留在你香软的唇间。”
魏王闭上眼,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孟爔锲而不舍,他揽上魏王的肩,感概说道:“你变了,居然这样都不生气,好无趣啊。你看我们这难兄难弟,你今天少了只眼睛,而我恐怕明天就要没命了。”
魏王终于有了反应,他嘴角抽了抽,伸出右手覆上自己的右眼,才发现右眼上多了一个眼罩。
孟爔指了指不远处那颗高树,说道:“怕你介意,看了伤心,我拿叶子给你做了个简单的眼罩。喏,就那颗高大的树,听说叫什么铜钱树。”
男人与男人之间,有不同的安慰方式。
魏王何等人也,自然明白孟爔玩笑调侃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微微半靠着孟爔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小楼的门廊下,全身上下的伤口已经被细致包扎起来,曾经嘲笑孟爔是个木乃伊,此刻他也是个木乃伊。他微微怔了怔说道:“这又是哪里?”
见魏王终于开口说了话,孟爔的心才放下了一半。关于魏王和花间侯在幽地的所遇,适才花间侯已经大概跟他说了一遍。此刻他三言两语,把自己和林寒韶在幽地中的所见所闻也大致跟魏王讲了一遍。
魏王听孟爔讲完,神情由冷漠逐渐变为凝重,他盯着孟爔说道:“三天,岂不就是明天?”
孟爔苦笑了一声,回道:“可不就是。我们哥俩这一趟西原之行,真是九死一生。”
魏王道:“离开上安城,你后悔了吗?”
孟爔骤然抬头,他眼神清亮,如同幽邃深空中的繁星,自信道:“后悔!我从不知道后悔二字如何写。求仁得仁 ,亦复何怨。不过,”他狡黠一笑,笑脸灿烂如光,“本世子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如果我回不去上安城了,那些倾慕本世子的姑娘姐姐们会伤心。一想到这里,我拼尽全力都要从这什么幽地出去,况且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直觉,肯定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临了孟爔最后还拍拍魏王额头,一本正经调戏道:“你不用担心,本世子一定平安把你带回上安城。”
魏王终于忍无可忍,嘴里蹦出一个“滚”。
荷塘边上,花间侯惬意安然,一边逗着咧嘴呲牙不敢靠近的毛毛,一边静心垂钓。
林寒韶走过去,抱起毛毛轻轻顺毛,状似无心又郑重问道:“毛毛对其他人都还算温和,为何独独对花间侯您如此凶狠?”
花间侯眉梢微挑,嘲讽道:“凶狠?”
林寒韶平静说道:“确切来说,是畏惧。它越这样闹腾,说明它越畏惧。”
花间侯笑了笑,笑中充满了不言而喻的自信和强者风采。“畏惧就对了,这只毛毛是整个死涯幽地真正的生祭。本侯也曾是江阳幽地的生祭,同为生祭,它跟我在实力上面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自然畏惧。它畏惧我夺走它的一切,让它最终消失无痕,所以它从看见我开始,便是始终处于戒备状态。”
林寒韶身体轻轻一颤,“侯爷什么时候知道毛毛才是生祭?您之前一直认为是我。”
花间侯看向这个极度美貌的女子,甚至比他的吴桐还要美艳动人心魄。双目含情勾魂,却又清清泠泠如碧水冷湖,明明顾盼生辉巧笑倩兮,却又冷漠疏离拒人千里之外,既妖艳又纯情的女子才最为让人心动,侄儿阿爔恐怕是遇到一个硬茬喽。
“从进入幽地这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不是你。你和银铃,阿爔和魏王都是依靠血脉之力进入幽地,你们四人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幽地之力考验。但我不同,我则是趁入口打开依靠自身强大的实力硬闯进来,幽地根本拿我无可奈何,所以我有充足的时间对这里仔仔细细探寻了一遍。不得不说,你的母亲娆姬皇后是一个真正的术士天才,她以荷塘为戒把死涯幽地做成正反两面,你和阿爔比较幸运走的是正面,但魏王运气就差了点,走了反面。要不是孟爔那一竿,魏王如今是死是活真不好说。”
林寒韶羽睫一扬,一股天生的贵族之气油然而起,她语速舒缓语气淡然:“死涯幽地,其实是我父皇母后的墓地。因为母后用了禁术施法,又有传闻中的炼石离魂,多年来不少知情人趋之若鹜。侯爷与我达成共识,您怂恿我与银铃公主相识取得她信任,从而令我有机会让她身中吞魄之毒,随后又与我一起策划了上安计划,盗走吟魄,施毒魏王,引其前来西原。但侯爷有一点失算了,你一直以为我就是死涯生祭,所以当我再次进入幽地之时,如果幽地毁灭,我也必定消失。可惜我母后做了个障眼法,用毛毛代替了我。但可是此时此刻,我仍旧不明白,侯爷究竟想做什么?”
花间侯抬头,幽幽道:“我的目的自然就是死涯幽地中的离魂。公主呢?你身为前朝的公主,你又想做些什么?”
林寒韶看了一眼花间侯,目光中隐含祈求,“我想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最想的是怎么样可以让孟爔活下去。所以离魂在哪里?我已经把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花间侯似笑非笑,一副漠不关心的口吻说道:“那就更应该相信我,再有一点耐心,马上就能找到了。”
林寒韶微嗔:“我从未真正相信过您。”
花间侯欢喜回道:“不巧了,我也是。”
此时,被魏王一个“滚”字赶走的孟爔凑了过来。
“你们在聊什么?”
花间侯对着孟爔嘲讽说道:“我们在说你的伤势。孟爔侄儿,平时叔父怎么教你的,要用心练功。你要是真死在了一只猫爪里,真的是丢死我们孟家的人了。”
孟爔不满嚷嚷道:“不一样,我那是英雄救美。”
花间侯甩甩鱼竿,顿了顿道:“不自量力,那就更丢人了。”
孟爔和花间侯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斗嘴逗趣。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年少之时的江阳王府内,过往的惊涛骇浪云波诡异人心叵测通通不曾发生,叔父还是敬爱的师父,阿爔仍旧是调皮的阿爔。
孟爔乖巧,搂住花间侯右臂,摇晃着用撒娇的口吻说道:“叔父,我认真思考了你那天跟我说过的话,仔细一想你似乎隐藏了很多真相没有告诉我。”
花间侯笑着揶揄道:“你也终于开始学会动脑子了。”
孟爔不服气道:“我脑子一直都很好用。”
花间侯朗声笑了,他拍拍孟爔脑袋,叔侄二人关系一片静谧祥和,他感慨说道:“我就是虚名大过了脑子,所以叔父一点都不希望你像我。但你却好像,越来越像我了。”
孟爔附和道:“像你有什么不好,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
花间侯蹙眉道:“像我有什么好。终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明是非、不辩真伪,一生中曾自认为行侠仗义、悠游潇洒,哪知最后却迷失自己,落得个连累家人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像我,真的不好。阿爔,整个江阳的未来系在你身上,所以你万万不能像我。”
孟爔道:“叔父,也许我明天就会死了。看在我马上就要死的份上,你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好不好。”
花间侯毫不留情用大力弹了一下孟爔额头,孟爔疼得捂住额头哇哇直叫。
“蠢货,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来死涯幽地是为了得到此间炼石离魂,你若想阻止我就必须杀了我。我都还没死,你又怎么会死呢。该告诉你的,叔父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孟爔委屈道:“叔父……”
花间侯不耐说道:“别吵,让我静下心来垂钓。我才能听到琉璃莲子珠的下落,不然你就真要折在这里了。”
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寒韶蓦地双眼一亮,她美眸微眯,一抹媚意肆意闪现,“侯爷也在琉璃莲子珠?”
花间侯眼梢微挑,一副万事了然于心的模样,笑道:“哦,莫非林楼主知道?”
林寒韶轻轻点了点头,曼声说道:“今早上,我已经找到了其中一颗。”
花间侯放下鱼竿,伸出手,理所当然说道:“拿来让给我看看。”
林寒韶略微迟疑了一阵,还是拿出了今早孟爔吃出来的琉璃莲子珠,放入了花间侯手中。她轻轻问道:“不知另一颗是否在侯爷手中?这已经是我母后最后的遗物了。”
花间侯从怀中拿出了另一颗琉璃莲子珠,正是在水中之时趁魏王手忙脚乱从他手中顺出来的那一颗。孟爔一竿鱼线,钓上了魏王怀中的珠子,花间侯便顺着鱼线上了岸。当他看到珠子第一眼时,他就已经断定这是前朝娆姬皇后从不离身的琉璃莲子珠。
花间侯瞥了林寒韶一眼,幽幽道:“死人和活人想比,自然是活人更重要,什么遗物都比不上你情郎的命。”
两颗莲子珠静静躺在花间侯手中。
水莲子珠冰润如玉,火莲子珠炽热如火。
“这两颗莲子珠藏有什么玄机,叔父看得这么认真?”孟爔伸出爪子,正想抢下珠子看个究竟,不料被叔父一掌推开。
花间侯哈哈大笑,眼底眸光陡然转亮,重重感慨道:“原来如此。须弥芥子,娆姬皇后果真是大智大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