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爔带着林寒韶,买来了一堆做花灯的材料。
林寒韶坐在一旁,单手支额,看着孟爔跑上跑下,忙来忙去,终于看到他手中的花灯逐渐成型。
这真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花灯,足足跟他一样高,需要三人环抱才可勉强围住。
孟爔一边拿手中铁线固定花灯支架,一边回头指使林寒韶:“别愣着,快来帮忙。喏,把桌上那些颜料调好,一会本世子要亲自画花灯。”
林寒韶不情不愿打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纷纷倒进小蝶中,掺水调匀。
“你怎么会扎这种玩意?”
孟爔一边捣鼓手上的骨架,一边回答:“这几年在上安,每年葬花夜都被阿姐和魏王姐夫揪着做这玩意,自然熟能生巧。”
林寒韶一转头,声音婉转动听,“齐王和王妃姐姐怎么有那么好兴致,还亲自做。”
孟爔抬眼,林寒韶居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名叫寂寞的神情,“其实我姐是害怕我会寂寞吧。她知道我喜欢热闹,总是在各种需要热闹的节日把我弄到她府上。可能她根本不知道,那样我会觉得更寂寞。”
“为什么?”
“天地之间,找到一个懂你的人必定很难,我也一样。所以觉得寂寞。”
林寒韶突然觉得,自己开了一个很不好的话题,再也接不下了,沉默着继续忙活手上的颜料。
原来你也会寂寞。
孟爔终于弄好了一个空白的大花灯,他端起湘妃色的碟子,轻轻捻起颜料试了试浓度,随后满意说道:“不错。本世子要画一个上安城绝无仅有的桃花灯。”
孟爔捋起袖子,拿起笔开始一笔一划,专注在花灯上画桃花。
繁繁复复,一朵朵桃花盛开在他的笔下。
林寒韶惊呆了,她没想到想孟爔这种跳脱潇洒的男子也有如此静谧的时刻。
她走上前,手指抚过孟爔画好的桃花图案。
桃花如簇,如雪,如玉,一朵一朵娇艳开放,再逐渐凋零。
“没想到,你居然也擅长作画。”
孟爔一秒现形,不复刚才专注认真的模样,不满道:“不然呢,你以为本世子只会刀剑功夫嘛。我可是六艺皆通的上等人才。”
林寒韶白了他一眼:“我一直觉得你的油嘴滑舌胜过其他六艺。”
孟爔停下笔,靠近她身旁,嘻嘻笑道:“本世子这张口,全上安不知道多少姑娘媳妇觊觎,要不给姑娘你试试。”
林寒韶摆摆手:“敬谢不敏。”
孟爔眼疾手快,拉过林寒韶的手,贱兮兮说道:“本世子画画时的身影是不是帅呆了。来,给你个额外奖励,单独给你画朵桃花,这可是特别优待。”
林寒韶雪白的手腕上,孟爔画上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林寒韶看到他干净好看的手握着她的手,他低着头,弯腰仔细勾勒,仿若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林寒韶微微有点晃神,眼前之人似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叠。曾将在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人,会在她的手心写字,会在她的手腕画画,会带着她到处看花。
孟爔画完最后一笔,保持俯身动作却抬起头,露出那双明亮如星辰的桃花眼眸。
“好了。这是我此生最完美的一朵花。”
林寒韶收神,抬起手臂看自己的手腕,轻红浅白,惹人怜爱。
她调笑道:“你不做世子,做个画师也是不错的。”
孟爔起身,绕着花灯转了一圈,眨眼说道:“我这是为了哄姑娘,特意在画桃花上下了功夫,一画一个准,你看你就落套了吧。不过在这上安城,说到画画这门手艺,恐怕没人敢跟我齐王姐夫比。我这手桃花,可都是他的真传。”
林寒韶侧头,突然道:“你跟齐王的关系好还是跟魏王的关系好。”
孟爔想了想,尔后斩钉截铁说道:“魏王。”
林寒韶问:“为什么?”
孟爔道:“齐王是我姐夫,姐夫对小舅子总有一种纵容的态度,每次我姐要教训我,他都会帮我,导致我很尊敬他,,感觉对他下不了手。可魏王就不同了,他就是个哥们,本世子才不管他什么皇子王爷身份,想损就损,想祸害就祸害,谁让他板起脸来的样子那么有趣。这不就是好哥们的关系吗?”
林寒韶道:“难道你没想过,或许有一天,你需要在他们两人之中做一个选择……”
孟爔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轻说道:“至少现在不用,这种问题留到以后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他欢快拉过林寒韶,带着她轻轻提起巨大的花灯,“走,我们去试试花灯。这可真是最大的花灯。”
孟爔功力深厚,提起这个有自己三倍体积大的桃花灯居然也不费什么力气,三下两下带着林寒韶越过城头来到一片空地。
林寒韶挑眉问道:“荒郊野岭,你带我来这里做甚?”
孟爔一撩衣摆,朗声说道:“孤男寡女,还能做什么。你赶紧乖乖从了我吧。”
话还未落,他的身上多了两个脚印。
“你这个女人,真不可爱。开个玩笑也不行。”
林寒韶一脸嫌弃:“赶紧把你这花灯放起来,不然姑娘我就要真打人了。”
孟爔拿出火折子,点燃花灯内的蜡烛,道:“其实这个花灯,有点类似于风筝。不过就是改良后在里面点上蜡烛。”
林寒韶跪坐在一旁,羡慕道:“明明是只是纸做的花灯笼,居然可以飞得那么高。”
孟爔问道:“你想飞去哪里?”
林寒韶不语,半饷后才说道:“也许我这一生都飞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孟爔猛地拉起林寒韶,冷不防把她揽入怀中,麻利解开花灯上的绳索,抓住主骨架,小跑一阵后随着花灯飞上天空。
他一脸笑容灿烂,兴致颇高道:“这有何难。本世子现在就带你飞,飞过这世间最繁华的上安城,带你一夜看尽上安花。”
花灯缓缓升起,林寒韶从惊奇中逐渐回神,才发现自己紧紧靠在孟爔怀中,依靠他的力量才稳住平衡。她在无意识中抓住他的手臂,待到察觉时才发现似乎有点过于紧密。刚想松开,然而孟爔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反倒手臂一收把她搂得更紧更近。
半空夜色之中,孟爔俊逸如水的笑容看得林寒韶头晕目眩。此刻她自己不得不在内心承认,她有一种全身都在颤动的悸动。她曾经想要种下的真情,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种给了自己。这种名为心动的心情,似乎感觉也不错。
他低头,深深嗅了嗅她的发香。微风吹过,她略微散乱的发丝拂过他脸颊,甚至有几根落入了他的口中,被他含在口中舔了舔。
“真香。为什么女人都这么香。”
林寒韶轻笑一声,媚目传情,故意靠得更近:“世子可得小心了。越香的女人可是越会杀人,尤其是我,我的头发可不是一般的头发。说不定我连头发丝都能杀人。”
孟爔漆黑的眸子在这颜色中莹莹闪动,他如陶醉一般凝望着怀中难辨真情假意的女子,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也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知地面哪个小孩遥遥指着天上的花灯喊道,“看,花灯上有人,是不是神仙来了。”
一阵哗啦啦的人群纷纷仰头,只见一袭红衣雪颜的女子和俊美非凡的男子搭着巨大的桃花等掠过半空。花灯所到之处,竟有漫天桃花从天而降。
难道是神仙眷侣,人世间哪里有那么美的人。
孟爔一脸得意道:“不知姑娘满意否,过瘾否。”
林寒韶没有作声,含怒带嗔睨了他一眼。
直到很多年以后,林寒韶依然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牵着她的手,说要带她飞翔,带她看尽落花。
花灯内燃料燃尽,逐渐降落回地面。孟爔单手将林寒韶固在怀中,一手奋力将即将燃尽烧毁的花灯推向远处。花灯瞬间着火,火花弥漫。
林寒韶看着朵朵粉桃在火光中消逝,凄然道:“葬花,原来真的是毁灭。”
孟爔展开玉骨折扇,整整一天里,亲近了一个大美人,又教训了自己一直以来看不惯的秦家小子,还在葬花夜中大出了一回风头,感觉今天心情格外好,连走路都有点飘飘然。
“冬暮吹雪,春末吻花。这就是告别。”
林寒韶盯着孟爔手中的玉骨折扇,尤其是折扇下方吊着一块乌黑的晶石。在这火光四射的夜晚隐隐散发出幽蓝的光芒。她顺手捻起那枚晶石,问道:“这块坠子看起来很特别。”
孟爔举起折扇道:“这块晶石叫玄铁,据说乃是天外之物,这人世间少之又少。”
林寒韶心头一凛,按捺住内心的波澜,平静道:“稀少之物,那就是很珍贵喽。”
孟爔道:“当然。这块本来是珍藏在九寰皇宫内的宝物,可是熙帝陛下将它当成聘礼送来了江阳,然后又被当成嫁妆跟着我姐嫁回了九寰城,去年我过生辰的时候我姐又把它当成贺礼送给了我。本来我姐打算把它铸成刀或剑给我的,可是我手里已经有鸣风了,所以就随手把它当成坠子挂在我的扇子上。”
林寒韶心里骂了他一千遍一万遍,自己辛辛苦苦找了整个九寰宫和齐王府,原来玄铁竟然在你手里。
顿时觉得鸣双的锁清秋下得漂亮极了,活该。
林寒韶伸手,想拿起坠子,不料孟爔一缩手。他一脸欠揍的表情说道:“不能乱动,这块晶石玄铁将来可是要送给我世子妃,和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