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安城内,参差十万户。
烟花柳巷,夜夜笙歌起舞。摇花楼千里逢迎,高朋满座。
孟爔坐在雅间有一口没一口的独自饮酒,心不在焉看着楼下莺歌燕舞人声鼎沸。假公主他已经跟丢了,不过他既来之则安之,丢了就丢了,于是便放开了心在摇花楼跟鸣双小丫头斗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来来往往,居然发现鸣双酒量不错。一整席下来,鸣双终于扛不住,犯了酒困在一旁打盹,最后又剩下他一个人喝闷酒。
孟爔早已看出,鸣双与林寒韶的关系非比寻常,看似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我就盯着你的丫头,看你什么时候回来接人。
孟爔百无聊赖听完了一首又一首曲子,就在他耐心快要用光,打算打破自己不对女人动手的原则,揪醒鸣双进行逼供的时候,林寒韶终于回到了摇花楼。
孟爔刚想开口责骂几句,怎么一声不吭趁着自己打架的时候跑了。待看到全身焕然一新盛装出现的林寒韶,眼睛顿时亮若星辰,早把想好的责备抛到九霄云外,眼中脑中只剩下欣赏。
“冰肌玉骨,一点红唇,再配上这昂贵的千层红纱,怎一个美字了得。害的本公子都忘记自己要问什么了。”
林寒韶翩然轻笑,她一身红衣出现在摇花楼,早已引起众人注意。不少登徒子大着胆子上前搭讪,意欲一亲芳泽。待看到她又进了江阳世子的雅座,众人皆频频叹气可惜。
江阳世子桃花郎君,这辈子究竟走了什么运。在这摇花楼,他已独占冰清玉洁空灵清雅的牧雪,难道他还要独占这位虽来历不明但却明艳动人勾魂性感的红衣美人。
众人纷纷缠住春妈妈等打探红衣美人的消息,春妈妈人精,明知这个美人是孟爔自己带来的,却故意抛烟雾弹不肯明说,心里打着另外的如意算盘,越是不告诉这帮人,这帮人越爱天天上门打听,楼里的生意恐怕又要火上一段时间了。
“怎样,跟你的牧雪相比,还是我赢了吧。对了,她没事吧?”
孟爔起身,单手牵过林寒韶落座,一脸笑嘻嘻问道:“她没事,就是喝醉睡着了。你们女人怎么那么喜欢比较。其实这有什么好比的,茶和酒怎么分高低。”
林寒韶轻拍掉孟爔的手,自顾自端起桌上酒杯,一脸淡漠:“盛公子就说说,喜欢喝酒还是喜欢喝茶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可以占手头便宜的时候绝对不逞口舌之快。孟爔再度揽上林寒韶的细腰,触感细腻纤润,满意说道:“花前月下,此时自然更喜欢喝酒。”
林寒韶也懒得与他计较言语中的小陷阱,仰头痛饮了一杯。刚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在程府与狐狸较量,着实耗费她心神,吞魄又似在蠢蠢欲动。
半饷,孟爔也不见林寒韶回应,却也不觉得半分无趣。
“你怎么去个方便,还顺便换了件衣服。还不是普通的衣服,瞧这质感,非富即贵的大家族才用得起。”
林寒韶一口酒入腹,神色逐渐松懈,稳了稳心神,确认吞魄已无大碍。她单手支额,一脸挑衅望着他:“因为我去找冥雀了。结果不小心弄坏了衣服,只能换一身。”
孟爔没想到林寒韶如此直接,纵使美色当前旖旎无边,他承受不住诱惑,加大手上的劲头,一把林寒韶拥入怀中,半为公事半为私事:“上哪里找了?”
两人几乎相贴,林寒韶甚至能闻到孟爔口中呼来的酒气,淡淡的带着丝丝淳淳的酒香。
她单手撑开两人的距离,眉目间尽是冷丽的调皮:“偏不告诉你,你就自己猜吧。”
话刚说完,她挣开孟爔怀抱,扶起一旁懵懵懂懂吧唧着觜刚醒的鸣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孟爔跟到门外,恰撞见花腰归来。
他停下脚步,看着花腰调笑道:“小花腰,你也跟着去方便了,怎么也去了那么久。”
花腰轻功不及林寒韶,额上还渗着隐隐汗珠,语气因为急切而略有起伏:“花腰不才,让公子失望了。”
孟爔从怀里抽出手帕,细心帮花腰擦拭汗珠:“都去什么地方了?”
花腰按住孟爔的手,自己接过手帕,细细回了一句:“公子,花腰刚刚按您的吩咐一直跟着林姑娘。她今夜去了程府。”
孟爔迟疑了一下,确认道:“程府?工部尚书程狐程大人家?”
花腰奋力点点头,声音一如往昔清润甜腻:“是的,公子。花腰跟着林姑娘,看她进了程府后就一直守在墙外,直道她出来后才跟着回来。今晚她一直在程府。”
林寒韶一路带着鸣双,大大方方从摇花楼走了出来。
她艳光四射、气势逼人,眉宇之间虽绝美却有不容侵犯的高贵气场。
不少胆子大的,自告奋勇前来施礼。
“不知姑娘芳名,可否赏脸在下一起喝杯酒。”
“家父乃是兵部尚书杨……”
……
林寒韶置若罔闻,如风来如风去,不留一丝痕迹。
她俩走在仍旧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林寒韶看到鸣双一直在暗自欢喜,嘴角笑个不停。
“怎么一直发笑。梦见你屠陈哥哥了?”
鸣双摸摸自己的小脸,可爱的梨涡笑容明朗娇艳:“嘿嘿,要是梦见屠陈哥哥我应该笑成这样,而不是这样。”鸣双两个食指拉住自己嘴巴,做出一个笑裂觜的表情,“姐姐你猜我刚刚干了什么?”
林寒韶看着鸣双灵动调皮的眼眸,立马猜到了鸣双的想法,俯身在她身旁低声说道:“你下了什么药?打算怎么治他?不能太过分,根据我的观察,江阳世子的报复心还挺强的。”
鸣双单手甩甩自己的小辫子,嘻嘻说道:“放心,我就打算小小教训他一下,给他喂了一包无色无味的锁清秋在他茶里,保准他以后回味无穷,并且永远查不出来是我们干的。”
林寒韶狠狠敲了一下鸣双的头:“这么狠,锁清秋药效温和却只对功力深厚的人有影响,需要蛰伏一到三天后才发作,并且发作的契机尤其玄妙,非要在人使用功力达到顶峰时忽然锁住内力,变成一个普通手无缚鸡之力之力,故而被你取名为锁清秋。你这药下得也太过分了。”
鸣双揉了揉刚刚被林寒韶敲痛的脑袋,娇嗔道:“姐姐你干嘛心疼他,他把你和屠陈哥哥折磨得那么惨,我不过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再说了,他在这上安城里什么身份,谁敢真要他的命,我估计着他顶多出出丑。”
林寒韶停下脚步,拉过鸣双的手,温柔说道:“我知道,你是心疼姐姐。但姐姐还有还多事情没做完,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还有你屠陈哥哥要用的玄铁,我也还没找到。你看这么多年,我答应你的哪件事情没做到,对不对。”
鸣双看着林寒韶,点漆般闪亮的眼睛睁得大如葡萄,难得认真说道:“姐姐,我总觉得,这次不一样。你不一样,事情不一样,好象最后的结果,也会有点不一样。”
突然间,人群中不断有人喊道“花灯来了”、“花灯来了”。
沸腾的街头人头攒动,纷纷抬头观看。
深蓝的星空中飘出大大小小数十盏花灯,似是有人挑着在天空游荡。
林寒韶抬眼望去,远处更是冉冉升起无数只花灯,造型各异,有荷花、牡丹、蝴蝶兰等,明明灭灭浮游在夜空中,仿若星光坠入人间,点点灿烂的光芒旋转舞动,迷幻动人。
“葬花月,葬花夜。姑娘觉得这美景如何。”
林寒韶斜眼一看,真是阴魂不散。
孟爔带着花腰又出现在她身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孟爔天生的桃花相立马吸引了身旁一大堆姑娘媳妇的眼球,身上不时被抛来一只簪子一朵小花或者一条手绢,他毫无避讳,大大方方喊着这个妹妹那个嫂嫂,你们东西掉了。那欠揍的模样,气得鸣双恨不得过去踹上两脚。
林寒韶目光来回逡巡,遥遥看着高空的花灯飘过,漫天的色彩在光华中倏忽而过。
“凄美,不过转瞬而逝,却已永留芳华。”
孟爔斯文而又阔气地摇起玉骨折扇,风度翩翩,不见半分刚才的轻薄之态。
“葬花夜,以春季的最后一夜为节日,以花灯为祭品,在空中葬花,意喻往日不可追,生命更可贵,葬花月的奢靡繁荣止于今夜,可以说是上安城里一年一度最大的祭典。痴男怨女或夫妻情侣,都会亲手做花灯,放飞夜空以此祈福。人这一生时间仓促,要舍得珍惜当下。”
林寒韶微微愣神,随即揶揄道:“今夜,应该有很多人等着盛公子一起做花灯吧?”
孟爔嗤笑一声,缓缓道:“往年我都在齐王府,看着姐姐姐夫放花灯。今年吧,因为打了个小架,估计姐姐正在气头上,就不去她那里挨揍了。不知姑娘有没兴趣,可否赏脸给在下,我们一起做一个花灯呗。”
鸣双马上打断:“不要,我们打算回宫了,才不跟你一起玩。”
孟爔道:“回什么宫,宫禁时间早过了,除非到早上,否则谁都进不去了。”
花腰走过来,轻巧拉过鸣双,指着不远处热气腾腾的摊档说:“看那边,就是我刚才说的,只要葬花夜才开的流沙糯米丸子,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哦。要不我们去尝尝吧。”
鸣双奋力点点头,受不住丸子的诱惑,不自觉跟着花腰又跑开了。
林寒韶在这如洗的夜色之中,撞进孟爔清凉温润的眼睛中,她魅然笑道:“好,你要给我做一个最大的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