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赟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沈曦月,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开口玩笑道:“慕平,你怎么哭得跟个女孩子似的?”
沈曦月止了哭意,想要回嘴,但一瞧见他额上那包扎好的伤,这眼泪又开始不受控的往下掉。
她抽抽搭搭的,话语都不连贯了。
“都是·都是因为我,太子才这般的。”
她心里愧疚得要命,抬手小心翼翼的抚上那伤口,满脸担忧的道:“若是留下疤,这可怎么办啊?会不会太子就因此无法登上帝位了?”
她嘴一撇,哭得更凶了。
谢赟瞧着她这模样,是哭笑不得。
受伤的分明是他啊!
他无奈的笑着,抬手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温下声音安慰她:“别哭了,都哭成花猫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个什么样子!”
沈曦月用鼻音哼哼了两声,显然对他的话是不满的,但最终却也没说什么。
谢赟知她是顾及自己的伤,若是换了平时,一定早就炮语连珠了。
他温言开解:“为帝者不能留疤,那早就是前朝的规矩了。父皇戎马至今,身上不知因为打仗留下了多少伤疤,谁敢诟病一句?有疤的,那才是真男儿呢!”
他又无所谓的笑了笑,朝着沈曦月有意道:“就算登不上帝位,孤也无所谓,只要你以后还能把你的妹妹嫁给孤就好。”
沈曦月闻言俏脸一红,忙转头抹泪道:“微臣的妹妹,那可是要嫁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的!”
如此豪言,让谢赟忍俊不禁,刚想要开口说什么,殿门就忽的被人从外一把推开了。
两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转头看去,见来人,均是一惊。
沈曦月立刻从榻上跳了起来,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泪,就俯身行礼道:“微臣参见长乐公主。”
谢赟瞧了一眼她,这才又把视线疑惑的转回到谢珺瑶的身上。
“阿姐你怎么来了?”
他见谢珺瑶不言,只是一个劲儿的望着自己,忽的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仓皇的用手去遮挡额上的伤。
可是再怎么挡也已经晚了。
他满心懊恼,分明记得自己已经让人封锁了消息,怎么会让阿姐这么快就知道了呢?
谢珺瑶看透了他的心思,讽刺的笑了一声。
“怎么?觉得自己封锁了消息,阿姐就会不知道了?”
话语吐出,她觉得嘴里尽是苦味。
她颤抖着眼眸,咬着牙赞叹道:“你现在可当真是有本事啊!”
谢赟听着她满含怒意的话语,心下一阵慌乱,忙上前解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姐,我不是有意想要隐瞒你,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为了我着急。”
他的小脸上尽是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俨然没了当初面对忽蒙哥时的淡然。
谢珺瑶狠狠甩开他的手,“是啊,本宫现在都不用为你着急了,已经有人为你着急过了。”
谢赟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语,有些茫然,抬头一看,见她阴戾的视线已经转到了沈曦月的身上。
他忽的就急了,一个健步挡在沈曦月的面前,急声唤道:“阿姐!”
可他开口终究是晚了。
“沈公子。”
对于谢珺瑶这般的尊称,沈曦月明显吓了一跳,也不敢去瞧谢珺瑶的眼神,一个劲垂着头,恭敬的应道:“草民在。”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回去吧。”
这话语随意的像是打发一个下等的宫人。
“阿姐!”
谢赟对于谢珺瑶这话显然是不敢置信的,他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垂着头的沈曦月,又急声道:“阿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谢珺瑶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神一下子冷冽了下来。
“我怎么说话了?”
这么一反问,谢赟哑了。他刚想再激动的开口去说什么,衣角却被人轻轻一扯。
他转头去看,衣角上是沈曦月的手。
沈曦月尽管心里有些委屈,但只要一想到谢赟的伤,也就明白了为何长乐公主会如此对待自己。
她嗫嚅道:“是,那草民先回去了。”
在谢赟关切的视线下,她耷拉着脑袋,快步往门口走去。
她这抬起的脚步还没迈出殿门,身后的谢珺瑶又说话了。
“沈公子。”
沈曦月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回身应道:“是。”
谢珺瑶冷漠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一点的温度。
“沈公子替本宫回去给令尊捎句话,就说本宫一定会去拜访他的。”
“拜访”两字被谢珺瑶咬得极重。
此话之外的意思是什么,沈曦月了然于心。她身躯不受控的颤了颤,随即连应答都不敢,就慌张的跑了出去。
谢赟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想要去追,余光又瞥见谢珺瑶愠怒的脸色。他动了动,终是没敢迈出那一步。
“阿姐,你看我,不是已经没事了嘛。再说这件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与别人没有任何的关系。阿姐,你又何必对她严词以对呢?你瞧瞧她那模样,一定是被阿姐的话给吓到了。”
谢赟记挂着沈曦月,心里又因着愧疚,这说出的话里不免带了几分埋怨。
谢珺瑶闻言一回头,脸上的受伤直生生撞入谢赟的视线里,谢赟直接哑了。
他低垂下头,不再言语。
谢珺瑶盯着他,神色也跟着急剧的变幻。
从开始听闻他埋怨的受伤,变得恼怒,最后又因瞥见他额上的伤,所有的一切都尽数化为了心疼。
她恨铁不成钢,从牙缝里吐出一句:“你当真是色胆包天了!”
谢赟闻言,立刻意识到她已识破了沈曦月的身份,慌了,忙道:“阿姐,这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谢珺瑶冷笑一声,“武然是个没脑子,但他心里总还有那么点的分寸。你是太子,我就是给他三个胆子,你看他敢不敢动你一下!”
她怒火中烧的瞪着谢赟,厉声道:“你今天为什么受伤,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谢赟彻底没了辩驳的底气,像个犯错了的孩子似的站在那儿,但嘴里还是嘟囔着:“一切都是因为武然,要不是武然先找了她的麻烦,怎么会打起来,又怎么会动了鞭子。我···”
他看着谢珺瑶失望的眼神,再也说不下去了,慢慢地垂下了头。
谢珺瑶冷讽道:“谢赟!这一切还不明了吗?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难道要为了她,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吗?”
谢赟沉默不语。
谢珺瑶看着他良久,面色一点点缓和了下来,声音也温了。
“好,我瞧出你的心意了。但我告诉你,谁家女儿都可以,唯独沈家不行。”
“为什么?”
谢赟微不可闻的问了一句,还是让谢珺瑶耳尖,听了去。
“沈家是在你登基以后,第一个要铲除的家族,也是必须要铲除的。既然你不忍心,那阿姐今日就把这个恶人做到底,帮你做了结了这份情谊。我会去找父皇,借着你这次受伤的事情,撤了她伴读的身份。”
谢赟猛地抬起头来,他震惊的看着谢珺瑶满脸认真之色,显然这话不只是吓唬他的,而且她会真的这么去做。
他看着谢珺瑶移动的步子,急了,快步跑上前,将她拦下。
“她是我的伴读,不是阿姐的伴读,阿姐有什么资格决定她的去留!”
这一番歇斯底里的嘶吼之后,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谢赟听不见谢珺瑶的回应,心里有些慌了,但他也不敢去看她,他怕一看就坚定不下自己的心了。
他不能让阿姐撤了她的伴读身份,所以只能咬牙硬着头皮坚持下来。
谢珺瑶定定的看着他良久,忽的笑了,笑容苦涩又酸楚。
“好,谢赟,既然在你心中已经在她与我之间做了决断。那我作为你的阿姐,因着对你最后的那一点关切,再好心提醒你一句。”
她话语有些哽咽,缓了口气,又立刻恢复正常。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却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你好好想一想今日的事,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发生冲突?到底是武然挑事,还是她。又为什么会在东宫出现鞭子这种东西?还有,为什么她借着不让我担心的名义,让你瞒下这件事?谢赟,你好好用你那个脑子想一想,你这次受伤以后,谁会受罚,又谁会受益。”
“她父亲的野心,你看不出来嘛!”
在最后一声戾吼中,谢赟神色变得慌乱起来,他眼神飘忽不定,无处安放。
他一个劲儿的猛摇头,“不是的。”
谢珺瑶深换了一口气,话语变得有些有气无力。
“你觉得不是就不是吧。”
谢赟听出她话语里的失望来,抬头想要解释什么,却除了一句阿姐,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珺瑶走上前,伸手爱怜的抚摸着他的头,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狠心的话。
“阿赟,我对你很失望。”
言罢,手落了,人也走了。
谢赟呆滞的站在原地,手附在谢珺瑶手刚停留过的地方,感受着那儿的余温,无力又委屈的唤了一声“阿姐”。
只是这声阿姐,再也换不回她的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