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慈宁宫里出来,她的鞋子都还未干,天上不知何时又下了团团白雪。
她也没了赶回宫去的心思,便就漫步在宫里,从慈宁宫一路到未央宫。
冰玉想要给她打伞都被她推了,这么一路走来,头发上、身上都尽是白雪,连同那睫毛上都染了白色。
还未走到未央宫,远远地她就瞧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宫门前。
那人一见她走来,脸上立刻浮上笑容,又见她俨然一个雪人,这笑容又被担忧之色所替代。
“姑母怎么就这么在雪里走着?冰玉你也不给姑母打把伞,她本就身子不好,这般再受凉该怎么办?”
叶英替冰玉开口解释:“你莫要训斥她了,是我不让她打的。”
“为何?”叶安景急声问道。
“许久未见雪了,想好好瞧瞧。”
这般的敷衍,叶安景如何听不出。
他从小就听闻父亲说,他这个姑母厌恶冷,喜欢热;厌恶冬天,喜欢夏天;厌恶牡丹,喜欢芙蓉。
眼前这茫茫白雪,若是她还在府里定是会满眼的厌恶。
“你也是为了和亲一事来的吧?”
话语问出口虽是疑问,却带着莫名的肯定。
叶安景迟顿了好久,终是审度着她的脸色点了点头。
“求姑母劝劝陛下,莫要让长乐公主和亲。”
叶英瞧着他这副难掩焦急的模样,似是想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她拉着哥哥的衣袖,也是苦苦哀求让他劝劝陛下莫要娶那个女人。
“你是真的喜欢她。”
叶安景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表露自己的内心。
“是,姑母,元衡很喜欢她,想娶她为妻。元衡顾不得姑母说得那些,只要一想到她要和亲南湘国,元衡就不能呼吸,犹如要死去一般。”
叶英立刻斥声:“说得这是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你一定会好好的活着,长命百岁的。”
叶安景忙点头,“是是是,元衡想着与她白头到老。到时候,领她来见姑母。”
叶英一下被他这话逗笑了,“姑母若是能活到那个时候,岂不是老妖精了。”
“老妖精也是元衡的姑母。”
叶英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你且回去吧。你出来这么久,你母亲要在家里担心了。”
“那长乐公主一事。”
叶英瞧着他焦急询问地模样,柔善的笑了笑。
“我会去跟陛下说的。”
叶安景一喜,脸上终是露出笑容。
“那我这就出宫回家去。”他将手中的伞塞到叶英的手里,“雪下得这般大,一时停不了,姑母一定要打着伞。”
叶英点了点头,眼瞧着他快步远去。
背影消失了,她也是幽幽一声叹息,又启步去了御书房。
等她去了御书房,叶鸿早就走了。
刘国安进殿通报了一声,便领着她走了进去。
叶英一入内殿,一眼就瞧见桌上的奏折。
这么一份薄薄的奏折就要把整个后宫搅翻了天去。
“是母后让你来的吧?”
谢必烈头也不抬的道。
他最是了解他的母亲,见不到自己是不肯罢休的。
叶英也知道如此,并没有丝毫的遮掩。
“是。”
“也是难为你了。”
谢必烈既然知道太后的性子,也便就知晓叶英去后免不了一番训斥,这训斥其中自然要带着些对他的不满。
叶英走上前,“没什么,臣妾与陛下是帝后,本就应同心同力。”
“你哥哥适才劝谏朕,将庆宜嫁过去,你觉得如何?”
谢必烈抬起头来,紧盯着她。
“臣妾觉得哥哥说得对。”
谢必烈闻此言,神色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但叶英像是没瞧见似的,继续说道:“端柔是母后的幼女,自然是格外的疼惜。再加上在陛下东征西讨的日子里,都是端柔在一侧侍奉先帝和母后。若是今日要和亲了,就把她推出去,未免有些不尽情意。”
“至于长乐,她是孝德皇后唯一的女儿。养在燕州多年,尚才接回身边,再将她远嫁未免太过残忍。而且孝德皇后临终有言,希望公主平安长大,安然一生。这远嫁南湘国,虽说必会尊敬以待,但终究比不上现在的日子。”
“那依照皇后的意思,只有庆宜合适,但她可未到及笄之年。”
叶英摇头,“不是庆宜合适,而是庆宜不得不为陛下担起此任。”
她抬头去瞧谢必烈的神色,见他面色阴沉,沉默不语。
所有的道理根本不需要她来告诉他,他都清楚明白,只是不忍而已。
“臣妾愿意替陛下去说,做这个恶人。”
谢必烈一怔,抬起头来瞧她,见她一脸温柔笑意。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难为你这般为朕和东越考虑。”
叶英将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
“臣妾说了这没什么的。陛下是臣妾的天,臣妾为陛下考虑,又如何不是为臣妾自己考虑。”
谢必烈感到一阵冷意从手背传来,低头一瞧,见她手已经冻得通红。
他转头吩咐,“刘国安将朕的手炉拿过来。”
刘国安应声将手炉拿来。
谢必烈接过,直接放在叶英手里。
“你总是这般,从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叶英感受着手心里的暖意,这心里也不自觉暖暖的。
她幸福笑着瞧着他,并不说话。
“外面冷,你就不要在四处跑了,就与朕一起用午膳吧。”
叶英应声走到谢必烈的身边。
“那臣妾帮陛下磨墨。”
谢必烈也不拒绝,拿起笔又开始批阅起奏折来。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冰冷刺骨,屋内却是暖洋洋的,一派帝后和睦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