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惠妃省亲的圣旨早就下达了武家,下人奉命在正门前等着。
他远远瞧着一辆马车的影子朝这儿驶了过来,立刻就撒开腿往府里跑。
他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大呼:“惠妃娘娘来了!惠妃娘娘来了!”
等武燕宁由香阳扶着下了马车的时候,武文昌早就带着子女和一众下人候在门口。
一见武燕宁,众人齐跪地呼:“参见惠妃娘娘。”
武燕宁漫不经心的视线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打量过。
直到视线断了,她也不曾见到心中想着的那人,顿时心中一紧。
“燕宁。”
武文昌刚唤出口,却见武燕宁越过他直接而去,丝毫没有一点将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武博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
他瞟了一眼武燕宁匆匆离去的背影,不忘跟武文昌挑事道:“父亲,她这也太没了规矩了!有了陛下做仰仗,就忘了父亲的养育之恩了吗?”
对于他的话,武文昌虽没有应,但沉沉如山雨欲来的脸色已经表明了什么。
就算武燕宁早已离开家多年,但这通向任氏院子的路,早就刻在了她的心里,就是闭着眼都能摸索着过去。
她一进院子,入目的哪有什么往日的热闹,迎接她的唯有那干枯了的树杈和堆满枯叶的地面。
武燕宁顿时秀眉紧蹙,走向房里的步子更急了。
刘妈听见外头的响动,掀起帘子探出头来。
虽早就知道了今日的省亲,但她一见武燕宁,还是湿润了眼眶。
“大小姐,哦不,惠妃娘娘,可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可算”这两字听入武燕宁耳里,竟是引起心尖一颤,无限悲凉肆起。
“母亲呢?”她急声问。
刘妈一听她提起任氏,竟是忍不住抽噎起来。
“惠妃娘娘快去瞧瞧夫人吧。”
她把帘子掀起,侧身让开了路。
武燕宁闻言,立刻怔了一下。不知为何临到门口,她竟是有些害怕进去了。
事实上,情况远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她一进内屋,便立见床上躺着的那个面容苍白枯槁的妇人。
“哇”地一声她瞬间就哭了出来。
刘妈见她哭,也不似之前那般的呜咽了,跟着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夫人啊,您的命怎么就这么惨啊!”
武燕宁飞扑至床前,颤抖地一把抓起任氏的手。
这手一握进手心里,哪还有什么原本的圆润细滑啊,唯有枯槁干瘦之感。
“母亲。”
武燕宁强忍下泪意,呜咽的唤道。
连唤了好几声,任氏这才有了反应。
她手指一动,武燕宁立刻跟着激动起来,握得更紧了。
“母亲,你睁眼瞧瞧我,我是燕宁啊,燕宁回来了。”
许是任氏听见了这一句,紧闭的眼帘动了两下,迟缓又艰难的张开。
这一张,好似就用了全部的力气似的,无限的疲态从眼里都要翻涌而出了。
任氏一触及武燕宁的脸,身子就开始不受控的抖了起来。眼眸里雾气迅速聚集,形成泪珠自眼角滑下。
她张开苍白又干燥的嘴唇,呜呜咽咽说了好一会儿,却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武燕宁泪珠子也是止不住了,断了线似的流。
眼前的人俨然像个濒死的老妪,哪里瞧得往日里那贵门夫人的半点影子。
想当年,她的母亲可是京师尊贵又骄傲的名门之女啊!
任氏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想要为她擦拭眼泪,却没曾想这越擦越多,不禁急了起来,自己也是泪水不断。
武燕宁一把抓住她的手,“母亲,你且放心,害你的柳氏。”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所有人必定为你所遭受的一切都付出代价。”
任氏一听柳氏二字,整个身体立刻激动的颤抖起来。她的眼神变得狠辣,颤抖地嘴唇恨不得立刻将柳氏撕成碎片。
武燕宁瞧见她这模样,便知是恨透了柳氏,但不知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便就转头询问道:“刘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惠妃娘娘,你可一定要给夫人做主啊!”刘妈一说起这事来,情绪立刻激动起来。
“一月以前,三公子跟四公子在宫里发生矛盾,四公子直接把三公子给打花了脸。夫人瞧着就气急了,带人去了柳氏的院子。那柳氏死命护着四公子,夫人气头上便就把柳氏给打了。谁曾想老爷这时回来了,瞧见柳氏这模样,竟是说···”
刘妈话说到这儿哽咽起来。
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继续清楚的说完话:“竟是说要休了夫人!”
“休妻?”武燕宁一听这话,惊得直接跳了起来。
她也不是没听过武然和武尧那一遭事,她也了解自己的母亲,好不容易寻了个能拿捏柳氏的由头怎么会轻易放过。只是这休妻,她是万万想不到的。
刘妈还要说什么,一瞥眼见一袍角,立刻住了嘴。
武燕宁也听见脚步声,抬眼去瞧,正是武文昌带着子女来了。
她的视线瞬间冷了下来。
“刘妈侍奉好母亲,莫要扰了母亲休息。”
她吩咐的同时,手指一勾将床帘勾下,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母亲现在这幅模样一定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也不允许自己母亲的尊严遭到任何人的践踏。
“香阳,把武大人和众公子、小姐请到外屋去。”
不是堂屋,而是外屋。
武燕宁在上首而坐,就是武文昌也要坐到下侧的位置。而一众公子、小姐则连坐着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在屋中央立着。
“给惠妃娘娘行礼。”武文昌香一众子女道。
“微臣(草民、民女)参见惠妃娘娘。”
适才在门口所有人行的是跪礼,而此刻在屋内没有其他人,公子行的是躬身礼,小姐则行的是屈膝礼。
武文昌见他们行礼的恭恭敬敬,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心中很是满意。
他将视线瞧向上首,谁知武燕宁竟是连眼都未抬一下,手上捻着茶盏盖子,神色悠悠的吹着热气。
他知她是有意刁难,刚想开口提醒就被武燕宁故意抢了话去。
“这是什么茶?”
下人恭敬回道:“回娘娘的话,是苏州太湖的碧螺春。”
因着是武惠妃省亲,自然要将最好的拿出来。
谁知道武燕宁一听,立刻眉头紧蹙,把手中的茶盏让桌上随意一扔。盏盖碰撞上桌面,紧接着就反弹着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清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