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仁死的消息传到公主府的时候,谢珺瑶正在逗弄孙坻,逗得咯咯直笑。
这笑声与下人诉说的悲伤声相融合,显得格外的刺耳。
孙永思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面容呆滞,显然对于这个消息不敢置信。
明明他祖父的身体好转了,连郎中都说是个奇迹,怎么会?
“祖父他怎么死的?”孙永思急声问道。
下人嗫嚅着,迟迟不敢答话。
孙永思更加茫然,他急了,一把抓住下人的肩膀,厉声道:“宫里那么多的太医,祖父他怎么会死呢?”
下人被他吓到了,就连原本笑着的孙坻都嘴一咧,大哭了起来,怎么也哄不好。
谢珺瑶与“碧漪”交换了一个眼色。
碧漪打发乳母:“大概是饿了,快把小公子抱下去吧。”
孙坻的哭声渐渐远了,碧漪这才对下人开了口:“快些说吧,驸马早晚也要知晓的,早知道总比晚知道的好。”
下人还是有些害怕,他偷瞄了一眼孙永思,犹犹豫豫道:“孙大人他··他在朝堂上说太子陨落,东越亡矣。”
孙永思身子踉跄了下,接连倒退了好几步,至于剩下的话皆是听不到耳里了。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祖父他怎么会突然在朝堂之上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呢?
他一直摇着脑袋,“不可能,不可能的,我要进宫去找陛下,我要去问个明白。”
“驸马,您不能去啊!”
下人忙上前去拦,可这哪里能拦得住。
孙永思正挣扎着往外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驸马,别去了,你是出不去的。”
这个声音熟悉到骨子里去了,但还是让孙永思身子震了震,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他呆愣的回头去瞧,见谢珺瑶手执茶盏,浅笑着看着他。
那清凉如水的眼眸里,哪还再看到一点的单纯与懵懂,他能瞧见的也只有自己见了鬼一般的惊慌模样。
“是你!是你,对不对!”
孙永思手指着她接连后退,好像是看见什么吃人的妖怪。
“你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他忽的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质问道:“你对祖父做了什么!到底做了什么!”
这么多个问题,谢珺瑶歪头思索着该从哪个答起。
“本宫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呢?”
她笑容逐渐放大,“本宫好像一直都是清醒的。”
骇色占据满了孙永思整个眸子。
她一直都是清醒的,那他做的那些···
他不敢再往下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腿越软。
谢珺瑶极其满意他现在的神色,这才应该是他嘛,她这些日子真的是见够了他耀武扬威的样子。
“本宫与孙大人做了一笔交易,内容是什么,驸马很快就知道了。”
她又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哦,对了,趁这个机会,驸马也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吧。”
孙永思听闻这么一句,咣当一下坐在地上。
他惊恐道:“你想杀我?”
谢珺瑶浅笑不答,侧头对着碧漪别有意味道:“换个驸马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是吧,曼霜?”
曼霜两字犹如跗骨之,在孙永思心头挥之不散。
他眼睁睁的看着碧漪接下人皮面具,露出底下曼霜的脸。
曼霜。
曼霜!
曼霜!!
这两个字一遍一遍的重复在他的心里,惊圆了他的眼眸。
那碧漪在哪?
这个问题他都不敢去细想。
谢珺瑶正逗弄的他有趣的时候,外面忽的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眼睫颤了颤,快速垂下。
该来的总会来的。
脚步声从门外传出,一下下清晰,最终停在耳畔。
“公主,好久不见。”
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让谢珺瑶的嘴角瞬间弯起,露出一抹嗜血的冷笑。
她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贺骁,“将军过得可真好,本宫就及不上你了。本宫每日每夜都生活在煎熬中。每当梦回之时,本宫都恨不得用那把匕首把你千刀万剐。”
她话语随意,像是聊家常一般亲切温和。
贺骁含笑垂眼,还是注意到了她握在杯子上的那发白的手指。
谢珺瑶移开视线,对曼霜道:“把驸马请下去。”
贺骁出言阻止,“何必这么麻烦,反正一会儿,驸马也是要一同走的,能听会儿便就多听会儿嘛。”
他脸上的笑容忽的意味不明起来,“还是说公主要与微臣说的话,驸马听不得。”
他转头看着孙永思浅笑吟吟,“那还是请驸马先行一步吧。”
谢珺瑶没有说话,只瞧着面色惨白似纸的孙永思被下人抬了下去。
大抵是他被抬出院才反应过来,远远地模模糊糊的爆发出一声怒吼。
吼得是什么,屋里的人就听不见了。
贺骁视线自院外转至谢珺瑶的脸上,眼眸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没开口,他就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
“我与公主玩个游戏好不好?”
这话语似是在征求谢珺瑶的意见,又似是不是。
谢珺瑶不言,看着他摆弄着两个茶盏。
“我问你问题,你问我问题,具要诚实回答,回答不了便就喝一杯。”
贺骁扬了扬手上的茶盏。
谢珺瑶毫不客气道:“可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如此正好了,这个游戏怎么算都是我占便宜。”
贺骁倒下两杯茶,率先端起一杯,递到谢珺瑶的面前。
“迎你回京师的时候,驿站夜袭那群人是你的人吧?”
谢珺瑶也不答他的话,也不接茶盏,而是转头对曼霜道:“取酒来。”
她回头瞧着贺骁别有意味的笑,“要玩就玩大的,将军不会玩不起吧?”
贺骁默不作声,收回茶盏,一饮而尽。
曼霜搬来酒坛子和酒碗,倒下两杯后,沉默的退到一边。
这一次,谢珺瑶端起满的要溢出的酒碗递给贺骁。
“她扶持的人是谁?”
贺骁看着她良久,忽的笑了,笑着端过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么大的一个酒碗饮下,肚里着实好受不到哪里去。
谢珺瑶浅笑吟吟的看着他,似是对于他干脆利落的动作极为满意。
贺骁端酒递给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驿站夜袭那群人是你的人吗?”
谢珺瑶秀眉紧蹙,似是有些不满。
“将军总是喜欢这般明知故问吗?”
随即,她干脆利落的回答:“是,是我安排的人,为的是骗取你的信任,让我安稳回京。”
贺骁不在意的笑了笑,“这个问题只是测试一下你是否说真话,毕竟你可是一个说谎成性的人。”
面对这般的评价,谢珺瑶也不恼,扶住他要放下的酒碗。
“她扶持的人是谁?”
还是那个问题。
贺骁笑容收敛了一点,看向她的眸子明明暗暗。
沉默一会儿之后,他低头就着她的手饮下这一碗酒水。
谢珺瑶拍掌叫好,“将军好酒量。”
她转头吩咐曼霜:“还不快给将军满上,这要喝得还多着呢!”
贺骁听她此言,苦笑了一下。
怪不得她找如此大的酒碗来。
他垂眼看着被倒满的酒水,忽的道:“你知道我是她的人?”
谢珺瑶得意的笑着,“是啊。”
贺骁抬起头来,紧盯着她。
“你从何时开始知道的?”
谢珺瑶对上他的视线,笑容愈浓,娇唇轻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尚还在燕州之时。”
贺骁明显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眼眸明显震了一下。
谢珺瑶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将军的下一个问题该不会是,本宫是怎么知道的吧?”
她啧巴了一下嘴巴,“若是本宫说本宫真的是神女,将军你信吗?”
她忽的笑了起来,笑得张扬,笑得得意。
贺骁冷漠的看着她,嘴角溢出一抹嘲讽。
“你从一开始就知我是她的人,那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的爱上了我?”
谢珺瑶的笑容一下子止住了,“这已经是将军的第四个问题。”
贺骁好像也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耸了耸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珺瑶问出的问题,还是那一个。
“她扶持的人是谁?”
接连重复了三遍。
贺骁连饮三碗酒,眼里明显多了一点的醉意。
谢珺瑶手撑着下巴,歪头瞧他,挑衅道:“将军还玩吗?”
贺骁从鼻音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再度端起酒碗递到她的面前。
“你是因为真的爱我,所以那日才带人赶去崇福寺的吗?”
谢珺瑶笑意更浓,在他的视线下,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她探出身子,凑到他的耳畔轻轻吐出,“本宫是为了去杀你。”
贺骁忽的大笑了起来,他笑得身子抖动,连手中酒碗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我就知道的,你我都是没有心的人,又怎么可能被情爱所困呢?”
他抬头含笑看着她,“如此我便放心了,要不总想着这事,心里歉疚呢,都不忍向你下手了。”
谢珺瑶坐回位置上,“从前也未见过将军你手下留情啊。”
贺骁直接忽视她讽刺的话,晃悠着身子站了起来。
“说书的那位先生说,我们一个是天生罗刹,一个是天之神女,命中注定相爱相杀。”
他摇了摇手指,“他话只说对了一半,我们此生会相杀,但注定不会相爱。”
他俯下身子,手撑着桌子,凑近谢珺瑶。
“公主,你说对吗?”
谢珺瑶闻着迎面而来的酒气,浅笑着抬头瞧他,“那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迎接我的反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