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就休整完毕,清点人数,开始顺着昨夜预定好的线路启程。
徐长看着周围绵延无尽的山脉,面上尽管淡然自若,实则心中也带着几分恐惧。
当今陛下有多在意严州一事,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运送官银一旦出了差错,别说是他,就是陛下亲儿子那也指定是要重重处罚的。
好在一路顺畅。
也不知是因为山上有山贼扎寨,还是因为这儿本就是荒无人烟之地,队伍行驶大半都不见一点的人影。
在热浪的轻袭下,众人终是再见到官道的影子。
所有人不约而同在心中舒了一口气,暗叹自己的幸运。
就连昨夜反对的,都觉得一切好像都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队伍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众人脸上有了笑意,开始说说笑笑起来。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
“前面就是严州了!!”
这么一句,引来队伍的一片兴奋又激烈的欢呼声。
徐长也是满面红光,他坐于马上,挥动着胳膊,豪迈的扬声道:“待到了严州城,我请兄弟们喝酒!”
此时再闻喝酒两字,好像也没那么恐惧了。
众人刚要再次欢呼,恭维徐长的出手阔绰,忽闻山间一声长啸。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噤了声,竖起耳朵再去听响动。
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平静的,可偏生眼里一点点弥漫开紧张之色。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声音是什么?
井然有序,莫名中还有些熟悉。
也不知道哪个耳尖的,一下子听出来是何物。
“是马蹄声!”
这么一句后,众人再侧耳细听,这声音真的是马蹄声。
声音繁多却又整齐,由远及近,朝他们包围而来。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了两个字:山贼。
只是呆滞的一瞬间,原本荒无人烟的山头上被满满的人马所占据。
放眼望去,只要是能看得着的地方,无一不是人马。
众人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的后退,缩在一起,警戒的看着这些人。
徐长此刻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他真想骂一句丁誉泽,真他娘的出了个好主意!
但常年征战的经验,让他比众人更加镇定。
他手摸向腰间的佩剑,面上一副冷静平淡的模样,慢悠悠的开口道:“你们就是这附近山上的贼?”
这话里透着挑衅之意,让山上的人下意识的动了动,但也只是动了动。
徐长清楚的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不禁一沉。他如此言语挑衅之下,这些人还能保持住神色镇定,不出一言辱骂,那便不是普通的山贼。
若是杂乱无章的普通山贼,就算面对再多,他心中也能有着份把握。
只是可惜,眼前的显然不是。
正当他焦虑间,有人开了口。
“看来,你也是个识相的。把东西留下,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说话的声音浑厚,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情绪。
徐长顺着声音来源看去,说话人是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身形与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瞧就是不乏锻炼之人。
他再细端详,那人黑布蒙面,看不清模样,能看到的也只是右眼上的一条疤。
一个山贼劫道,还怕人瞧见他的样貌,这事可不止面上这么简单。
徐长考虑到了这一层,立刻又道:“那又不知你是不是个识相的。”
他指了指身后马车上的几个大箱子,怒喝:“瞧见这些封条了吗?这是朝廷的东西,你们也敢动!也配动!”
他这么一嗓子,红了脸,唾沫星子也直飞。
别说,震慑力还是有的。
但好像也只震慑到了自己人。
“又是个不识相。”那人漫不经心的道。
他手轻轻一摆,话语随意的像是日常问好。
“去,抢过来。”
这么一句话直接惊了徐长和押送的众人,明明眼前就是严州城了,这些人何来的胆量与朝廷乃至陛下作对?!
此刻的危急已经容不得他们去细细考虑这个问题了。
无数的兵马飞奔而下,尘土扬起,扰乱了视线。
徐长耳畔都是马蹄声,他面色凝重,但还是镇定有序的下达命令:“全力保护官银前进!”
此刻,所有人的心都被连在了一起,没有怨言,没有委屈。
他们脑子里想着的也只是走出去,带着官银安然走出去。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不是什么山贼能比得了的。
尽管山贼攻势猛烈,一波又一波不停歇,但在徐长老练的指挥和众人默契的配合下,暂时将官银护的极为周全。
但徐长心里并没有丁点的喜悦,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么拖下去,就算他们再默契,再厉害,也只能被拖死。
他看了一眼山头上那安稳坐于马上,像是看戏一般悠闲看着他们的人,脸色不由得更加沉重。
他也是这么计划的吧。
徐长一声怒吼:“冲出去!”
呼喊的一瞬间,他提起佩剑朝着前方的山贼就冲了过去,丝毫没有顾及的砍杀起来。
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衣衫,连眼里都是血雾。
这么不要命的打法,山贼们被惊到了,也被吓到了,下意识的向后退缩。
徐长瞅准了时机,一路打杀,终是杀出了一道血路来。
他看着被突破出来的路,沾满鲜血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征战这么多年,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岂会轻易的倒在这点事上。
“啊!”
突然一声的惨叫,徐长下意识回头,回头看到的情景,让他所有的得意与骄傲尽数毁灭。
山贼把后面的士兵团团围住,原本井然有序对抗的队形早就被打散了,一个个如散落各处的棋子,努力护着官银,却又因为个人力量的弱小无法做到。
徐长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了那些山贼的后退,压根不是因为什么恐惧,是战略性的后退,将他与队伍分割开来,然后迅速击溃。
但等他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
他再提剑杀回去,无论无何都再打不开那条路了。
他只能眼睁睁,绝望的看着官银被抢走。
山上的赵令深淡然的看着山下所发生的一切,静如水的眼眸里似是翻涌着一些不屑。
徐长,这个名字,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
相信徐长若是能瞧见他黑布下的面容,也会立刻认出他来。
因为他们曾交手在前朝与东越的战场上。
但是,他从不配做他赵令深的对手。
赵令深牵绳转马,扬长而去,只留下满脸惊恐的徐长。
赵令深的离去,让山贼立刻如潮水般散去,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狼狈的倒在地上,脸上都是绝望之色。
虽然没有一人伤亡,但他们的心已随着官银的夺走死了。
徐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着,口中大口呼吸着,身上血迹与土渍交融,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看着眼前的狼藉,只觉得浑身疲软不堪,若不是有剑撑着地,他怕是会立刻倒下。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甚至有感情脆弱者直接趴在地上大声痛哭了起来。
就是再坚强的人也忍不住一拳锤在地上,芬芳的咒骂上一顿。
明明可以杀了他们,却要留着他们,这是为了什么,他们都明白。
羞辱,折磨,赤裸裸的羞辱与折磨!
徐长紧攥着佩剑,青筋暴起,双眼通红。
他赫然起身,拔出利剑,大步朝众人走去。
“丁誉泽在哪!”
他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将心底的气彻底爆发了出来。
众人茫然,四下看了看,均是不知他所言之人是谁。
所问获得了沉默的回答。
徐长更加暴怒,他就像是一只准备厮杀的雄狮,浑身都散发着杀气。
“他在哪!”
利剑的光刺痛每一个人的眼,让他们的心跟着情不自禁的一颤。
在火山爆发的前一秒,终是领头的走了出来,开口道:“大人,此行运送官银的人里并无一名唤丁誉泽的。”
这么一句话犹如一道天雷直劈徐长的脑门,脑子“嗡”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查无此人?!
这意味着什么,徐长很是清楚。
他呆滞了一会儿,忽地爆发了,他提着剑,怒气冲冲的搜寻了在场的每一个尸体,企图从其中找到丁誉泽。
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啊!!”
伴随徐长一声愤怒的嘶吼,手中的利剑入土三分,其中用的力道可想而知。
至于丁誉泽,他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小曲,乐颠颠的坐着他的小毛驴走在山路中。
一想起徐长昨夜赞口不绝的模样,他情不自禁的道上一句:“大傻子!”
忽地他眼前一亮,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赵令深。
他高兴的挥手,拍了拍毛驴的屁股,迎了上去。
他问赵令深:“都成功了?”
尽管答案已是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喜欢多此一举。
赵令深点头,“一切如计划进行。”
丁誉泽一想到徐长那气急败坏的模样,简直都能笑出声来。
“啧啧啧,失而复得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