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一怒，浮尸万里。
平阳河堤一事，在众人眼里，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毕竟这么短时间内河堤就出现了问题，要说其中没有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武博的命已经定了。
只不过，他们猜不到接连受创的武家会不会也因此倾灭。
一连多日的调查，终于在月末有了答案。
“三日后斩首？！”
消息传到武燕宁那儿，直接让她惊坐起，眼神飘忽，不知看向何处。
缓了好久，她才晃过神来。
这一晃过神，她就立刻上前攥住报信人的手，急声问道：“那武家呢？陛下可有说什么？”
报信人摇了摇头，如实道：“陛下并未提及武家一句。”
武燕宁提着的心瞬间安稳了，她如释重负的长呼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道：“那便好，那便好。”
自从平阳河堤出事以后，外人瞧来，她是风平浪静，淡定得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则的她是提心吊胆，日日惶惶不安，难以入睡。
今日得了此信，她方才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她这心刚放下，忽的耳朵一动，听见门外嘈杂的声响。
再细闻，其中不乏一些清晰的哭声。
武燕宁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适才消失的紧张之色又占满整张脸。
她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慌手慌脚的去唤人。“快去说我在午睡不能见客！”
可这话刚出口，哭声的主人已经扑进了殿里。
武燕宁一见武燕霜哭肿的一双眼，脸“唰”一下就白了。
她努力作出平静的模样，一脸不知的迎上前，温柔的将她从地上扶起，疑惑的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着跑来见我？”
武燕霜一见她，更是忍不住，直接扑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哭得武燕宁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她爱怜的抚摸着武燕霜的头，像是母亲一般安慰道：“哭吧哭吧，哭出来什么事都好了。”
事情怎么会哭好呢？
武燕霜哭了一会儿，又忽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敢再哭了，直起身子，一边抽噎，一边道：“姐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帮帮我啊！”
这话刚说完，她又控制不住情绪，眼泪簌簌的往下流。
武燕宁明知她为何如此，偏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故作不知的问道：“你别哭，发生了什么事，你先且告诉我。”
武燕霜真以为她不知，便止了哭声，急声道：“姐姐还没收到信吗？平阳河堤一事，陛下·陛下··陛下要处死二哥哥！”
她双手紧抓武燕宁，“姐姐，姐姐，你可一定要帮帮二哥哥，他不能死啊！”
武燕宁下意识的往回抽手，但武燕霜就是死抓着不放手。
她没了法子，只能耐下性子道：“妹妹，你别着急，先且听我好生说。”
武燕霜又急哭了，“二哥哥都要死了，我怎么能不着急呢！”
武燕宁见她已经哭成一个泪人，欲言又止了好久，方才狠下心道：“可这件事确实是你二哥哥错了。”
武燕霜满心的焦急，还没意识到这话的意思，只顾着急声道：“我知道二哥哥这次错大了，可是怎么能直接把他处死呢？只要给他一个改错的机会，我相信他一定会将功补过的！我发誓！”
她急着伸出手来帮武博保证。
武燕宁没有丝毫的动摇，她继续不厌其烦的道：“妹妹，这件事太大了。若不处置他，陛下如何平了平阳百姓的民愤？”
武燕霜哭着哭着，忽然不哭了。
武燕宁没注意到，只顾着自己劝说：“陛下如今直处死他一人，没有牵连整个武家，已然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了。如若不然，就这个罪过，就是株连九族也抵消不了啊！”
她说完，去看武燕霜，却发现她异常的平静，一声不吭。
武燕宁有些害怕，她试探性的摇了摇她的肩膀，唤道：“妹妹？”
武燕霜慢半拍一样，迟钝的抬起头来，含满泪的眼里带着狠劲儿。
武燕宁一触及她这眼神，顿时被吓得身子一颤，跌坐在地上。
武燕霜讥讽的笑了笑，眼里打转的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说到底，出事的不是你嫡亲的哥哥，你不心疼，不在乎。”
她发现了一个多么讽刺又好笑的事实啊，好笑到她都忍不住笑了。
这瘆人的笑声萦绕在武燕宁的周围，在她惊骇的视线下，武燕霜泪流满面。
她抬头直呼其名的质问道：“武燕宁，是不是只要不触及你的利益，所有人出事都可以？二哥哥可以，我可以，我母亲弟妹也可以！”
武燕宁被问哑了，不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是武燕霜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换句话说，只要不触碰到整个武家的根基，动摇她的地位，所有人死去都可以。
武燕霜总算在今日看清她这个好姐姐了，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倔强的从地上爬起。
“我求你了，我自己去，我今日跪到死也要跪回二哥哥一条命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厉声嘶吼完，转身就朝着殿外跑去。
武燕宁慌了，直接起身，追了过去。直到追到院子，方才一把把她拉住。
“你疯了嘛！你已经跪掉了一个孩子了，如今却还想把自己的命跪没！”
武燕宁看她的神色俨然是在看一个疯子。
是，她是疯了。
“可是我若不去，二哥哥的命就真的没了！”
武燕宁想也没想，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那整个武家呢？你考虑过整个武家吗！你这一去，就等于拿整个武家去赌！”
她用更高的嗓门去压住武燕霜。
武燕霜总算听明白了，到头来说了一切，她还是在意自己，生怕她被二哥哥所牵连，丢了性命。
她讥笑，“武燕宁你拦不住我的！”
说罢，她直接转身往外跑。
武燕宁见她执迷不悟，也不拦了，冷漠的看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道：“你去吧，我今日不会再拦你。”
武燕霜丝毫不理会这话语，因为她知道，无论现在武燕宁说什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拦住她。
她今日的脚步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下的。
武燕宁见她脚步没有丝毫减慢，脸上明显有了惊慌之色，但她努力镇定下来，用最冷漠的声音开口。
“但你别指望在你死以后，我会照顾柳氏和你痴傻的弟弟。”
武燕霜在听得这一句时，倏然刹了车，脚步都跟着不稳，又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方才停下。
武燕宁见她停下了，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就知道，母亲和弟妹是她最后的软肋。
武燕宁继续一脸冷漠的模样，盯着她冷声道：“你是抱着必死的想法去了，那你的母亲和弟妹呢？你觉得我自私，你又何尝不自私？论起来，最自私的人还是你！”
武燕霜听了这话都觉得好笑，她为了哥哥可以抛却性命，却被一个胆小怕事的人说成最自私的人。
“你以为你这么说，就会激到我什么吗？”
“你现在不是已经停了吗？我还需要再做什么吗？”
武燕霜被这话噎住，脸色青白，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
“我抛弃武博一个，保护整个武家，不也是在保护你和你的母亲弟妹吗？”
武燕霜毫不客气的厉声打断：“别为自己说这些好听的，说得跟一个圣人一般。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是，我是为了我自己。”武燕宁直接承认，“但我也不会伤害除了武博以外的人。你今日要做的呢，看似保护武博，但实则在伤害武家的每一个人。你拿着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当作赌注，去逼陛下饶恕武博。”
“先且不说陛下会不会在乎这些人的性命，就说今日陛下真的饶恕了武博呢？殷切想要得到这个结果的你就不害怕吗？”
武燕霜怔住了，但随即她用力的摇着头，“你别想拿这些话来洗脑我，我是不会听的。”
武燕宁见所说的都不管用，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她直接甩手，“好，那你去吧，我不拦你。但你要明白，今日你去了，明日你的母亲和弟妹就会被我赶出武家。”
武燕霜瞳孔倏然放大，里面尽是震惊。
“如你所说，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我不能保证你今日去了，是否会惹怒陛下，又是否会给整个武家带来灾难。所以为了保护武家，为了维护我的利益，我会赶尽杀绝，与你撇清所有的关系。”
武燕宁说完，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往殿里走。
“你去吧。”
没有了阻拦的武燕霜却走不动了，她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根本动不了一下。
身前是她一母同胞的二哥哥，身后是自己的母亲与弟妹，都是血缘至亲，她又如何能做出选择呢。
泪水像是开了阀的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双腿一软，硬生生的跪在地上。碎石子碰撞她膝盖，硌得生疼。
也不知是疼了，还是如何，眼泪流得更急了。
她无助的捧着脸，“二哥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