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元白在正厅刚要饮茶,一瞥眼便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迎了上去。
“微臣参见公主。”
谢珺瑶眼都未瞧他一下,径直擦肩而过。
“大人忘性大,与大人说过的,大人从不记在心中。”
话语之中的苛责之意明显。
聂元白明显慌乱了起来,连解释的话都跟着磕巴了。
“微臣想着今日就此拜别公主,不知何时方才能见到,便就没心思其他,径自来了。公主··”
他絮絮叨叨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谢珺瑶一抬手,厌烦的打断。
她优雅的端起桌上的茶盏,拢了拢浮叶,细条慢理道:“大人升迁为平阳太守,恭喜了。”
聂元白见她另提别话,心知是不计较自己的过错。
喜色又溢上他的脸庞,“此次升迁,那还是多亏公主的相助了。公主对微臣的抬举,微臣永生不忘,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言罢,他拱手恭敬地朝谢珺瑶鞠了一躬,其意颇为诚挚。
对此,谢珺瑶眼都未抬一下,继续手拿着盖子百无聊赖的拢着浮叶。
“本宫能帮你的也只有此了。至于,你到底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那还是要看你自己的。”
“微臣明白,微臣一定不负公主期望。”
几句敷衍的客套之后,谢珺瑶也没了话要说,便就打发他去了。
聂元白满面红光的走出正厅,还没走两步,迎面撞上孙永思。
正所谓冤家路窄,恐就是这个意思了。
孙永思明显是有备而来的,率先开了口,抢占了先机。
“听闻聂大人升迁,真是恭喜了。”
这话意是祝贺,可偏生说出的话语带着股尖酸刻薄的劲儿。
聂元白此刻心情好得不能再好,自然不会因为他一两句话而生恼。
“多谢驸马记挂。”
他这么一有礼回,倒更显得孙永思气量小。
但孙永思的话依旧没停。
“平阳那可是个好山好水的好地方,聂大人到那儿去任职,这辈子怕是有福气喽。”
如此幼稚争斗的话语,压根瞧不进聂元白的眼里。
他轻笑一声,“是了,我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调回来。山高水远,往后公主的一切还要劳烦孙大人多照顾了。”
言罢,他不给孙永思丝毫回嘴的机会,潇洒离去。
只留下气得脸都白了的孙永思。
聂元白的车队平安抵达平阳半月,未央宫才像慢半拍似的得了消息。
“陛下将聂元白调去了平阳。”
冰玉一边替叶英揉捏着肩膀,一边将听来的尽数说出。
“平阳?可是严州的平阳?”
叶英问了一句,冰玉立刻应声:“正是。”
她猜测道:“怕是要动手了。”
叶英立刻就笑了,“这宫里太平静了,可算有个戏看了。”
她这话音未落,就有宫人进来禀报道:“娘娘,三皇妃和云瑶公主来了。”
冰玉怔了一下,随即去打量叶英的神色,试探性的道:“娘娘若是不愿见,奴婢亲自去打发了。”
叶英摆了摆手,“让她们进来吧。”
命令吩咐下去,没过一会儿,卫南春与白锦瑟并肩走进殿里。
此时的叶英端坐在上座,脸上挂着的还是往日里那温柔的笑容。
今日的白锦瑟穿着的格外艳丽,正红色衣裙衬得她容颜似雪,果不负五国美人之名。
就连叶英也是忍不住瞧上一两眼。
卫南春见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白锦瑟身上,脸色自然不怎么好。
这个白锦瑟明知进宫请安,却又挑出这么一件衣裙来,为的是什么,她比所有人都清楚。
但说到底,再美又如何,终究不过是个妾。
白锦瑟本就骄傲犹如花孔雀,再加上这么一路的瞩目,更让她高傲的昂起头来。
压不过长乐,压个卫南春还不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两人心里各怀鬼胎,面上却又颇为和睦,携手行礼。
“臣妾参见母后。”
本来宽松的衣袍将白锦瑟的身段都尽数遮住,她这一行礼,立刻把腰身显露出来。
她小腹微微凸起,瞧着两三月有余。
叶英笑着摆手让她们起身,嘴上关切的说道:“云瑶都有了身孕,以后就不用来请安了。”
未等白锦瑟答话,卫南春就把话抢了去。
“母后说的是,今日臣妾出门,还与妹妹说道着呢。母后贤德之名名扬天,平日里尤其体恤我们这些小辈,这一日因故不请安,母后一定会体谅。可妹妹非是不听,真真是让臣妾头疼得很。”
她掩嘴笑道:“如今来了母后处,母后可要好好说道说道她,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如此不顾惜自己。”
她这话面上听着是笑着打趣,却在无形间将白锦瑟两三句说成一个只知自己,不识大局,被惯坏了的人。
叶英一听,便立刻顺着她的话,说教起白锦瑟来。
“云瑶,这事可要好生听听你这个卫姐姐的。她是过来人,懂得自然不比你少。”
白锦瑟只是垂着头,也不答话,一副楚楚可怜、满腹委屈的模样。
叶英又道:“你也别怪母后说教你,如今你不同往日了,总该顾惜一点自己。”
“臣妾知道,姐姐来前也严格批评臣妾了,臣妾···”
白锦瑟一个语塞,豆子大的眼泪竟是直生生的砸落。
她这一哭,直接懵了叶英和卫南春。
白锦瑟忙抽出帕子,边擦着眼泪,边解释道:“还请母后勿怪,臣妾自从有了身子以后,这脾气就总是怪得很。尤其是这眼泪,也是不值钱的。”
叶英温柔笑了笑,善解人意道:“母后知晓的,有了身子总是这般的,你也无需挂在心上,快坐下吧。”
“谢母后。”
白锦瑟坐下后,脸上也瞧着不怎么高兴。她摸了摸脸上残余的泪儿,又开口道:“臣妾这几日总是伤春悲秋,尤其是近些日子,听闻民间妾室九死一生的生下孩子后,连一眼都没瞧见,就被主母给夺了去。臣妾怎么听,这心里就怎么不落忍。”
说着,她话语又哽咽了起来,像是紧接着又要哭的模样。
“妹妹你这未免也太过伤春悲秋了。”卫南春端起桌上的茶盏,浅饮了一口,说笑似的说道,“要我说呀,妹妹你就是闲得慌。”
卫南春最擅长的就是把狠话换成笑话说出来,让你听了,不能怒,只能硬撑着。
若是你一个没控制住,怒了,那便是你没气量,开不得玩笑。
此招也算是狠毒。
白锦瑟不知在这上面磕到了多少次,终于学精了一次。
她不值钱的眼泪又溢了出来,“是了,我也总觉得我最近处处做不好,也不会说话,只会拉姐姐的后腿。”
卫南春直接气笑了,她把茶水往桌上一撂,也不理会白锦瑟,直接与叶英抱怨了起来。
“母后,您可是在这儿瞧着的,臣妾也未曾苛责妹妹半句。妹妹这般说着,臣妾心里可真是委屈得慌。”
叶英也笑了,手指点着她,“你呀,较这个劲干什么,可是忘了你那个时候了。忍让她一些,顺着她去,左右也不过十月。”
这话像是一根刺恶狠狠地刺进了白锦瑟的心里。
左右不过十个月。
卫南春回过头来,见她神色古怪,心知她是在意刚才之语。
“妹妹,有句话,姐姐思来想去,总是该与你说的。这民间主母抚养孩子,本就是应当的,这是妾室的福气。妹妹以后无需因此挂怀,省得伤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这话到底是安慰她不必挂怀呢?还是在告诉她,就算生下孩子,也注定是要交给她抚养的?
白锦瑟掩嘴抽泣,“这事虽说是如此,但想着总觉得还是太过残忍的。让亲生的母子分离,这场景想想就···”
她又要哭,但自己却又及时止住了。她抽噎了两下,又道:“说起来,母后到底是后宫之主,臣妾年幼无知,以后也要处处向母后学习。”
卫南春立刻接话,皮笑肉不笑道:“妹妹可真是糊涂了,母后乃正宫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岂是你能轻易学的。”
这一句话噎得白锦瑟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她刚要回嘴,忽有宫人急匆匆而来。
“娘娘,不好了,严州突然来了消息,说是平阳的河堤塌了。”
卫南春听了眼皮呼通一跳,她下意识地看向叶英。
叶英脸上虽然有些讶异,但并没有那么明显。
但她说出的话就不一样了。
“平阳?平阳怎么忽然会出事呢?可有人受伤?陛下可曾听闻此事?”
她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其中震惊焦急之意明显。
若不是卫南春之前瞧见她的神色,倒真真让她哄骗了去。
“一切幸好有聂大人在,提早发现了苗头,及时疏散了百姓,不然一定损失惨重。”
一切好像都这么的刚刚好,聂元白才到平阳半月,就发现了河堤的漏洞,恰巧河堤又塌了。
白锦瑟一向对这些不感冒的,但她对平阳这次感觉甚是熟悉,反复在嘴里念叨了好几遍,终是想起了在哪听过。
她脱口而出:“平阳河堤可是武大人修筑的那个?”
一句话,殿内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