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咯咯的欢快笑声从小院里传出,其中夹杂着的还有拨浪鼓一下下的声音。
此时在院子里小碎步跑着的奶娃娃,正是驸马孙永思的长子孙坻。
自从孔氏那次出事以后,孙坻就顺理成章的养在了谢珺瑶这儿。
要说孙坻一直养在谢珺瑶的院子,孙永思能放心得下?
那答案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在孙永思心里,谢珺瑶简直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哪里舍得让自己的长子整日握在她的手里。
可问题是,这事不是孙永思能决定得了的。
起初,他拿着年幼孩子吵闹为由想要抱回孙坻去,被谢珺瑶一个嫡母膝下怎能无子的由头给堵了回去。这下好了,孙永思整日都不得安生了,没事就拿着各种蹩脚的借口探望。
时间长了,他见孙坻被养的白白胖胖又活蹦乱跳,这戒心也就一点点放下。但他闲暇的时候,还是要像视察一般定期来瞧上一眼的。
曼霜手摇着拨浪鼓,逗弄得孙坻咧嘴咯咯直笑。
就说还是孩子的笑容最有感染力,他这一笑,满院子的人都跟着情不自禁的上扬了嘴角。
曼霜回头,对着坐在亭内吃果纳凉的谢珺瑶道:“小公子瞧着又长高了,也愈发爱笑,惹人喜爱得很。”
是啊,这孩子不像孙永思,也不像孔氏,真是惹人怜爱得很。
这话谢珺瑶也只在心里想想,面上只是笑笑,不说话。
一边瞧着的镜秋见她不说话,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公子聪慧可爱,随极了公主。”
这话本来是想须臾奉承一番谢珺瑶,却没曾想,话语一出口,满院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公主虽然尊贵,但却有一个人人说道的问题,那便是膝下无子。
这问题若是出在普通女子身上,那一定是要被扫地出门的呀!
镜秋这话这无疑不是在戳公主的痛处。
众人叹着气摇了摇头,看向镜秋的眼神明显带着怜悯。
镜秋明显觉察出气氛的怪异,她再回味自己刚才那话,瞬间明白了什么,一下子煞白了整张小脸。
正当她紧张地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谢珺瑶慢慢悠悠的开了口:“本宫养的孩子自然是随极了本宫的。”
镜秋一听这话,吊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但后怕感还是自心底油然而生。
曼霜看透她的害怕,也晓得谢珺瑶的脾气。
对于公主来说,无子一事就犹如地上的蝼蚁,一件不值一提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曼霜投给镜秋安慰的眼神,顺带着温柔的笑了笑。
镜秋像是了然了什么,神色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此话题了了以后,无人再敢轻易说话,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没有之前的热络了。
镜秋总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便想着缓和气氛,于是思来想去,就开了口。
“调去严州的武大人前些日子回京了,那日奴婢正巧在街头。瞧着武大人被百姓欢呼簇拥着寸步难行,当真是好大的风头啊!”
此话落了,谢珺瑶抬起头来,与曼霜别有意味的对视了一眼。
曼霜瞧着她嘴角勾起,手上摇着的拨浪鼓下意识的停了。
曼霜立刻站起身来,对镜秋道:“快去厨房看看给公主炖的汤好没好?”
镜秋见她如此催促自己,愣了一下,随即慌张应首,转身而去。
待她去了,曼霜才松了一口气,转头走到谢珺瑶的身边,蹲下小声道:“公主,她只是嘴碎,没有她意。”
谢珺瑶转头看着她有些紧张的脸,笑着理了理她额上的碎发。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能吃了她。”
曼霜满口的话一下子被堵住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久,方才支支吾吾说了一句:“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谢珺瑶直接笑了,亲手去扶她起身。
“我晓得的,你心中感念她在那时候照顾你。你放心好了,她若真心实意的待你好,我自然也会好生待她的。”
有了这么一个定心丸,曼霜心里稳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又转身去逗弄孙坻,“小公子来这儿,看奴婢这儿有什么好东西。”
手上的拨浪鼓一摇,孙坻乌黑圆溜,如同紫葡萄般的眼睛一下子放了光,他咯咯笑着,踉跄着步子噔噔跑了过来。
许是跑得太急,他的小脚没刹住车,直接扑进了曼霜的怀里。
这么一个奶娃娃扑了过来,曼霜立刻被逗得笑容满面。
谢珺瑶见他们两个玩得开心,也难得有了兴致,放下手中捻着的果子,对孙坻拍了拍手。
“到我这儿来。”
平日里孙坻都是由奶娘照顾着,就是玩闹的时候,也都是曼霜她们逗弄。谢珺瑶一直都远远瞧着,很少伸手。
如今这突然一接触,奶娘生怕孙坻认生,再惹怒了谢珺瑶,便就忙上前想推孙坻过去。
谁知道,这人还没过去,孙坻就直接迈开小步子,朝着谢珺瑶直直的扑了过去。
这下子,不光众人惊了,连谢珺瑶都傻了。
她感受着怀里软绵绵,热乎乎的肉团子,方才缓了缓神。
她也只是一时兴起,想着逗弄一下,根本没想过他会来。
此时,他一来,她倒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娘··娘。”
奶声奶气、含糊不清的一声从怀里传出,刚有所缓和的谢珺瑶又僵在了原地。
“娘。”
又是一句,明显比之前要清楚了很多。
众人中先是奶娘反应过来,她抚掌大笑,“小公子真是聪慧,未曾教过,便无师自通了。”
这么一句话也让谢珺瑶明白了过来。
她垂头看着怀里一直机械的重复着娘的孙坻,心中是又爱怜又好笑。
她都差一点被糊弄了过去。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神奇的事情,不过是奶娘见她不怎么接触孙坻,以为不喜他,便想出这么法子来讨她的喜欢。
罢了,罢了。
这一插曲出来,明显气氛热络了起来。
这一句“无师自通”的“娘”让院里每一个人都又惊又喜,但同时也让院外的一个人的心如针扎一般的疼。
她便是孙坻的生母——孔氏。
当自己含辛茹苦怀胎十月,冒着生命的危险所生下的孩子对着别的女人喊娘的时候,这种苦涩的滋味像是无数只蚂蚁啃食她的心脏,痛苦、憎恨又无力。
“那是我的孩子!明明是我的孩子!”
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哭喊着想要上前抢回孙坻。
芳云未曾想她会忽然如此,惊慌失措的去拦她。
“夫人可不能如此啊,我们是逃出院子的,若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被重罚的。”
她的担忧为时已晚,这边巨大的动静早已惊动院里的人。
曼霜一见孔氏,明显吃了一大惊,明明被关在院里的人怎么会突然跑到了这里?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谢珺瑶怀里的孙坻,孙坻到底还是个孩子,什么事也不懂,听见如此响动,小眼好奇的四处瞟着。
正当曼霜想要开口唤奶娘的时候,谢珺瑶开了口:“来人,把她立刻抓回去。”
曼霜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还是对奶娘道:“把小公子抱回屋里吧,别一会儿吓着他。”
奶娘也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顺从的从谢珺瑶手里接过孙坻,抱着他往屋里走去。
孔氏一见孙坻被抱走了,更是急疯了,直接甩开芳云的阻拦,朝着院里就冲了进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跑到孙坻面前,就被听令而来的下人拦住了去路。
“你们给我让开,我要见我的坻儿!”
面对一个已经失宠的妾室,下人们哪还有半点惧意,他们直接毫不怜惜的上前,架住孔氏就往外拖。
孔氏好不容易逃出来,哪肯回去,使出吃奶得劲儿挣扎。
但她再怎么撒泼,终究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虽然阻碍了一下下人,但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反而是她泼妇般的嚎叫,吓哭了还没来得及进屋的孙坻。
孩子的哭声一入耳,孔氏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瞬间止住了声音。
她眼睁睁的看着奶娘哄着哭着的孙坻进了屋,痛苦的心中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此刻的她无比的清楚,这一次被抓回去将会意味着什么。
她没了反抗的力气,也无了法子,只能用最卑微的办法,哭着祈求:“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就让我见见我的孩子吧,就一面,一面就好。”
可无论她是怎么乞求,下人们都是一脸的冷漠,丝毫没有任何的动容。
她眼瞧着自己要被拖出院了,终于收了哭声,开始用最恶毒的语言破口大骂起来。
“长乐,你这个毒妇!你活该失去亲人,你这辈子就注定被人欺,被人骗,孤独终老!”
孔氏的声音一点点小了,院内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审度着谢珺瑶的神色。
最后,终是来了一人打破了院里诡异的寂静。
“公主,聂大人来了,正在前厅等候。”
来人想了想聂远白临行交代了,忙又补了一句:“说是此次来是与您辞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