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审案之时,谢珺瑶依然端坐在椅子之上,面上带着的是与其无关的闲淡。
至于孔氏,也依旧跪在地上。只不过比之那日,她明显安静了许多,目光略显呆滞,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而围观的百姓就不一样了,他们明显被激烈的情绪所点燃,每个人脸上写满了愤恨,看向谢珺瑶的眼神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他们制造的骚动根本是大理寺卿所压制不住的。
谢珺瑶手边的茶盏添上第二回的时候,前去搜查的人急匆匆而来。
“大人,搜到东西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霎时间止了所有人的话语。
所有人看向搜查的人,屏住气息等待从他口中说出的结果,并同时在脑海中组织出愤骂谢珺瑶恶毒的话语。
大理寺卿立刻道:“速速呈上来。”
东西经人传到他手中后,他低头细端详,这是一个小小的药包,打开以后,隐约有细微的味道。
这种味道说不出,道不明。
大理寺卿又看了一会儿,交到一旁候着的太医手中。
太医低头一闻,这个复杂的味道一下子刺激到了他的嗅觉,让他神色一震,指着药包,激动道:“正是此物!与小公子饭菜里和玩具上都是一种。”
这一句话犹如一块冰山砸入了平静的海面,引起了千翻巨浪。
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什么好说的!”
“公主又如何,说到底也是个人狠心毒的妖妇!今日必须给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一个交代!”
“对!一个交代!”
关于交代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最终融合成一个整齐的声音响彻天际。
大理寺卿面对此景,并不慌,也不急着让人去规范秩序,而是平淡的问了搜查之人一句:“此物是何处搜出的?”
搜查之人没有犹豫,直接道:“此物是在孔氏梳妆盒的夹层里搜出来的。”
一句话出来,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比用武力镇压还管用。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置信,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听岔了。
怎么会是从孔氏那儿搜出来的呢?
毕竟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这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现实。
未等众人再细细反应,大理寺卿便厉声对孔氏道:“孔氏这是怎么回事?这毒药可是你的?你可认罪?”
此话问出以后,有眼色快的人很快意识到了问题。
他再一见大理寺卿如此急火火的把罪按到孔氏的身上,更觉得不对。
“莫不是动了手脚,要让孔氏给长乐公主抵罪?”
这一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占据了他整个心。
毕竟比起母亲下毒害亲子,他们更能接受有意包庇。
人群再度骚动了起来,“哪有自己害自己孩子的!她一定是被陷害的,为的是给长乐公主脱罪!”
百姓同仇敌忾,像是找到了共同的敌人。
还有善良的妇人安慰孔氏,“你莫要怕,说出你的冤屈,老天有眼,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一切沉冤都会得雪。
可是真当孔氏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他们却好像接受不了了。
“是,这是我藏的毒。”
此时的孔氏比任何人都平静,说出此话来时,声音都平淡的犹如白开水。
轻飘飘的一句话哑了一众人,但大理寺卿却不会停下问话。
他又问:“那你可认罪?承认是你毒死孩子的?”
又是一个不假思索的回答。
“是,是我在饭菜里下的毒,为的是把我的孩子给抢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明显多了一份微不可闻的颤抖。
大理寺卿继续顺着往下问:“诬陷公主一事全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另有他人指使?”
“是有人指使。”
“是谁?”
“云瑶公主和武彦武大人。”
这个回答出来,所有人的神情都不能控制,陷入一个极度震惊的状态。
本来就算孔氏认罪,他们在心里还是坚定的认为一切都是大理寺卿的有意包庇。
但一把异国公主和当朝权臣牵扯进来,事情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长乐公主所有的冤屈好像都可以说得通了。
毕竟他们神武的陛下,再是偏爱长乐公主,也不会拿异国公主出来挡枪。
这可是关系两个国家安危的大事!
孔氏的思绪并没有其余人那般的复杂,她只是在用最简单的话语阐述出白锦瑟与武彦的阴谋。
“云瑶公主告诉我,只有把公主塑造成一个毒母,我才能获得众人的同情,理直气壮的抢回孩子。”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一个母亲真的会狠心到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吗?
“在我下毒以后,武大人找到我,跟我说,若是此事不闹大,只会成为一桩皇室丑闻,注定被埋藏。但如果我此时击鼓喊冤,就可以把这事闹大了,说不定还能利用百姓激愤的言论,抢回我的孩子。”
众人听到这儿,再也淡定不了了,一片哗然。
他们竟然都成为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成为了一杆对准长乐公主的枪,成为了一个被利用的愚民。
得知真相的他们,如何能不震惊,如何能不恼怒。
面对众人滔天的怒火,孔氏依旧是平静的,她伏地叩首,话语声里连一丝的颤抖都没有。
“民妇认罪。”
一直低垂着眼眸的谢珺瑶,终于抬起了眼来。她看着孔氏单薄的身躯,眼里没有嘲讽,也没有恨意。
失去孩子已经是对孔氏最大的惩罚。
而利用一个母亲达到自己恶毒目的的那些人,他们的惩罚很快要来了。
谢珺瑶眼里散发出异样的光芒,那是兴奋,那是得意。
三皇子府,白锦瑟看着周围站满的士兵,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她努力压住心中的慌乱,强迫自己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三皇子谢渊见突如其来如此大的阵仗,眸色深了深,但没有说话。
他看着领头人走了进来,脸上才出现微微惊讶之色。
他认得这人,是大理寺的人。
可是大理寺的人突然来他府上做什么?
很快他心中的疑问得到了回答。
领头人先是朝着谢渊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随后方才道:“三皇子,得罪了,陛下下令,请云瑶公主前去。”
话也算说得婉转好听了。
说是请,实则就是抓。
白锦瑟本来心里就有鬼,听如此一说,立刻就明白了。
是那件事暴露了。
此时比起咒骂孔氏无能更重要的,是求救。
她直接一把抓住谢渊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夫君!”
她哀切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再加上那楚楚可怜的脸,如何不让人心为之一动。
谢渊本来有些懵,但被她这么突然的一抓,再回味刚才那句话,一下子全明白了过来。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卫南春就款款走到了他们两个的中间,手看似温柔的果断一扯,白锦瑟的手一下子被扯了下来。
白锦瑟还没有反应过来,卫南春已经横在了她与谢渊的中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好妹妹,父皇有请,那可是天大的荣耀,难道你还要抗旨不成?”
白锦瑟恍然过来,她心知卫南春有意,但此刻慌乱无措的她已经无法再与卫南春斗嘴皮子了。
她急切的想要去求谢渊,可卫南春总是有意无意的挡在他们两个的中间。
白锦瑟看了看周围紧逼的士兵,彻底慌了,也不顾上什么了,直接喊道:“夫君救我,长乐她要害我!”
这么一句话让谢渊和卫南春彻底明白了过来。
谢珺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想不知道都难。现在大理寺的人都上门了,其中因着什么,傻子都能想得明白。
卫南春远远没想到白锦瑟会跟谢珺瑶的事牵扯上,现在知晓了,她如同大敌当前,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现在事情如何还不知晓呢,妹妹只是去配合调查而已,又何必这般。若妹妹真是被长乐有意冤枉的,那更应该去了,如此也好还妹妹你清白啊!”
这弯弯曲曲的话,表面好像是在为她说话,实则白锦瑟明白,为的不过是赶紧将她赶了去。
如今她的全部希望都在谢渊的身上。
“夫君!”
谢渊虽平日里没个主意,但也不傻。他若是为了白锦瑟,在此事污泥了谢必烈,这是什么下场,他最清楚。
为了一个女人,坏了他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看人眼色得来的安稳,不值当。
他对白锦瑟劝道:“云瑶去吧,这般才好还你一个清白啊。”
话语温柔的一如成亲当夜,但听入白锦瑟的耳里,却像是将她打入地狱的一只魔爪。
不管白锦瑟怎么样的抵抗,胳膊拗不过大腿,最终的结果也只有一个。
与此同时被“请”走的,还有一人。
武彦。
相比白锦瑟请走的慌乱场面,武家明显安静了许多。
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有无限的服从。
一切就好像武彦真的是被请去配合调查,而不是问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