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迎面便是一道刺目的光,亮得她睁不开眼。
待眼睛适应了以后,亮光散去,一道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
有什么比睁开眼见到帝王的容颜,更加可怖的事情呢。
毕竟孔氏还心怀鬼胎,自然心虚的很。
她下意识的垂头,躲避开谢必烈凌厉的眼神。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未等谢必烈开口,她嘴里就开始嘟嘟囔囔的。
话语没有底气,一听便是心虚至极。
谢必烈神色变了变,踱步在她的周围,“想必你也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那个回答。
“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这回答显然谢必烈并不满意,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扼住孔氏的下巴,毫不怜惜的将她抵在冷硬的墙上。
“好好想想自己该说什么。”
这话里威胁的意味明显。
孔氏心脏骤然一缩,连跳动都好像慢了一拍。
她双眸满含恐惧,想要低头躲避,却又不得不被逼着直视面前的这张脸。
这张脸威严中带着几分熟悉。
这熟悉···
孔氏脑子里一道闪光划过,眼前骤然出现了谢珺瑶的脸,紧接着昨夜的一幕幕如画般浮现在脑海。
“因为我就在等今日这一天啊。”
“你就是为了夺回一个尸体,才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吗?”
“他死了,已经成功被你毒死了,满意了吗?”
“他若不死,他们又怎么要我死。”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认清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
谢珺瑶讥讽的话语与满眼飞扬的白布交缠在了一起,折磨着孔氏紧绷着的神经。
倏然间,那根弦断了。
孔氏开始反抗,开始由低声啜泣逐渐变为哀嚎。
谢必烈明显没有预料到她突然间的变化,下意识的松了手。
孔氏没了支撑的力,狼狈的摔在地上,昨夜的一幕幕无一不在折磨着她。
她蜷缩在地上,沙哑的声音不停的唤着孙坻的名字。
“坻儿,我的坻儿。”
待谢必烈听清这一句,瞬间面无表情。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眼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无边无际的冷漠。
孔氏艰难的爬到他的脚边,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只是一个劲儿的乞求道:“陛下,求求您,让我见见我的孩子吧,见一面就好,就一面!”
孔氏心里很清楚,若是这一面见不到,怕就是永别。
对于一个母亲放低姿态的乞求,谢必烈一点同情都没有。
“你在陷害长乐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也是别人的孩子?”
这话虽然听起来平淡,没有一点的感情,但听入孔氏的耳里,还是让她不受控的一颤。
她的这点小把戏早已经被所有人看穿。
她就好像是一个跳梁的小丑,被操控着,让所有人围观,嬉笑。
但现在,不管是颜面还是尊严,她都不在乎了,她要的只是见她儿子最后一面。
她像是一只乞求可怜的小狗,卑微的俯在谢必烈的脚边,双手合十,小声的乞求:“只要您让我见坻儿最后一面,我什么都可以说。只要您问,我什么都可以说的。只要您让我见见他!”
她泣不成声,涕泗横流,丝毫没了往日在府里张扬跋扈的模样。
谢必烈松动了,不是因为被她乞求而触动,而是因为想要从她口中获知其后之人。
他转头招手,唤来刘国安。
“公主府今日入葬了吗?”
刘国安看了一眼抬起头,满眼期盼他回答的孔氏,有些不忍将这个答案说出。
但面对帝王的问话,他又不得不说,便就硬下心肠,不去看孔氏。
“已经入了,就在今儿上午。”
孔氏愣了愣,似是没听懂这句话,但她在触及到刘国安不经意撇来的同情目光时,她懂了。
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坻儿了。
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可能像刘国安这种阉人这辈子也不懂,但她痛彻心扉的哭声还是触动了他。
在刘国安怜悯的目光中,孔氏活活哭昏了过去。
刘国安担忧的看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孔氏。
此刻的孔氏可谓是狼狈至极,鼻涕和眼泪混在了一起,不知何物。头发凌乱的像是疯子,还沾着不知何物的东西。面容灰土,浑身脏泞。
“陛下,这该如何是好?”
相比刘国安的不知所措,谢必烈明显镇定了许多,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没有人情的冷漠。
“泼醒。”
两个字将人性中藏着的无情展示得淋漓尽致。
一盆冷水自上而下,孔氏一个激灵,狼狈的睁开了眼。
待她看清周围的一切,适才的记忆又犹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要哭,但也只是干嚎,哭不出一点的眼泪。
她像是一个没有了魂儿的木偶,呆呆地坐在那儿,一点反应也没有,失魂落魄。
“是谁指使你的?”
谢必烈的问话,并没有得来孔氏丝毫的回应。
谢必烈像是有着无限的耐心,踱步在周围,手指抚过每一件刑具。
这些刑具上带着污渍,那是之前待过这间牢狱人的血。
他像是炫耀般的说道:“这里的刑具,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挺过三日。”
他转头看向孔氏,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可以不说,但朕一样可以撬开你的嘴。但你要想清楚,为了他们,值得吗?”
值得吗?
谢珺瑶的话再一次出现在了孔氏的脑海。
“都事到临头了,你还在想着给他们卖命,值得吗?”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认清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
是谁?
孔氏慌乱的心逐渐变得平静,她好像得到了答案。
是那些夺走坻儿命的人!
她眼前浮现出白锦瑟的脸,她看着她邪恶笑着对自己说:“你想要把孩子要回来吗?想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
多么诱惑的一句话啊。
可到头来,得到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她的坻儿死了,她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在她的情绪将要崩溃之时,她的眼前又出现了武彦的脸。
他一样在用她渴望的诱惑着她。
“去吧,当众击鼓鸣冤,毁了她的名声,让她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旦她被拉下神坛,你就可以过你想过的平静日子了。”
平静日子?
现在的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孔氏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有眼泪流了下来。
这眼泪是在嘲讽愚蠢的自己。
谢必烈最后的一点耐心也被磨没了,他没有耐性再看她在这儿哭哭笑笑、疯疯癫癫。
“是谁?”
他再次逼问,明显话语声中多了一份不耐烦。
孔氏彻底想清楚了,她的敌人到底是谁。
她不假思索的道:“是云瑶公主,是她找到我,让我给坻儿下毒。说是这般就可以诬陷到长乐公主的身上,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抢回我的坻儿。”
还有后半句关于武彦的事,她没有说。
尽管她情绪再激动,她心中再恨,也深谙一件事。
若是她将武彦吐出,当今陛下势必会彻查武彦。一旦彻查武彦,那她当初与武贵妃一起做的那些事也都藏不住。
现在暂且一个诬陷公主的罪名,她都无法脱身,更别说更大的罪名了。
她不能说,为了她的家人也不能说。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她不说,谢必烈就不会知道了。
“那这本名册呢?也是云瑶公主让你做的吗?”
这么一句话出来,孔氏瞬间懵了。
她迅速抬头看向谢必烈,满眼的震惊,脸上写着一句话:他怎么会知道名册?
倏然间,那句话再次冒了出来。
“因为我就在等今日这一天啊。”
她因极度的惊异,不自觉抬手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
终于到了这一刻,她方才明白谢珺瑶的话。
谢珺瑶所做的一切,被她当众诬陷,被关进地牢,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名册,为了那本名册。
她真正想要做什么,孔氏好像已经猜到了。
她想利用那本名册,拉整个武家下水。
多么可怖的想法啊!
未待她从惊异之中挣脱出来,便见谢必烈朝她步步紧逼而来,眼里带着的是满含杀意的凶光。
孔氏下意识地向后倒退,谢必烈像是意识到她的想法,一个箭步欺身上前,恶狠狠的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她蓦然睁大眼睛,脸色苍白,一时竟忘了呼吸。
“是谁?”
她听见谢必烈在问。
孔氏想要回答,但谢必烈在一点点收紧手掌,她的求生欲让她下意识的拼命挣扎着。却殊不知如此的挣扎,换来的只有更加艰难的窒息感。
她的呼吸微弱又急促,整张脸涨得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意识好像在一点点的消失,灵魂在抽空。
她这是要死了吗?
雾气朦胧了双眼,视线模糊之时,似是出现了幻觉。
她看见了孙坻的笑脸。
他在朝着她笑,朝着她招手,朝着她甜甜的喊娘亲。
孔氏的手一点点松下,不在反抗,嘴角漾出幸福的笑容。
孩子,娘亲来了,来陪你了。
但现实终究是残酷的,谢必烈并不会如了她的意。
孔氏掉落下来,狼狈的摔在地上,身上传来痛感瞬间清醒了她的意识。
孙坻消失了。
正当她急切的想要寻找时,那双龙靴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压迫心脏跳动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