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点了灯，这才让整个世界多了份光。
晕黄的烛光下，照耀出铜镜中姣好的容颜。
孔氏爱怜的抚上自己的脸颊，自怜自叹道：“多么娇俏的一张脸啊。”
用这张脸去做白日里抛头露面的蠢事，岂不是暴殄天物。
但她一想到马上迎来的光明未来，她的嘴角又止不住的上扬。
她拿起桌上的梳子，有一下没一下梳着秀发，嘴里哼着的是以前学过的小曲。
当年，她就是凭着这一曲让孙永思一见倾心的。
只是，为何她今日会走到这般穷途末路？
她紧攥手中的木梳，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从牙缝里吐出那个厌恶的名字：“长乐。”
因为她！今日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若不是她，孙永思怎么会抛弃自己？坻儿又怎么会被抢走？
孔氏满心的仇恨，从不曾想过自己在这件事里又承担了什么样的责任。
正当恨意要扭曲她的面容时，倏然间周遭暗了下来。
一个伶仃细影将她所笼罩，笼罩进无限黑暗之中。
孔氏双目发直，后背僵硬，不敢回头去看。但在一点点上移的视线中，她还是看了那影儿的主人。
在料峭黑夜，四周静谧无声之时。你一抬头，突然看见面前的幽幽铜镜中，倒映出一张带着诡笑的脸。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孔氏顿时感觉浑身一紧，像是有一根线从脚趾直接扯到了心脏，她的瞳孔立刻微缩。
她手指着镜中的谢珺瑶，惊骇的说不上话来：“你··你·你···”
谢珺瑶也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如同自己家一般踱步审视，最后直接一倒，慵懒的躺在了一旁的榻上。
她淡笑着瞧向孔氏已经极度恐慌的脸，眼眸中流转的是璀璨的光泽。她不紧不慢的笑道：“是不是想问明明在大牢的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孔氏不说话，也不回头，直勾勾的盯着铜镜里的谢珺瑶。
只要谢珺瑶一动，她就一哆嗦，心脏不受控的呼通呼通跳。
谢珺瑶也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自的道：“不奇怪啊，那总奇怪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你是武贵妃的人，却依旧要留着你吗？”
孔氏还是没有说话，但她下意识的觉得，这问题的答案应是与今日的事有着莫名的关系。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加重，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着。
谢珺瑶看出她的心思，故意探出头，狡黠笑道：“因为我就在等今日这一天啊。”
答案印证了孔氏的想法，但她却没有一点的解脱，心脏瞬间像是被人一把捏住，一种窒息感从胸口迅速传上来。
谢珺瑶站起身来，踱步到她的身后，双手轻柔的搭在她的双肩上。
这么轻轻的一搭，立刻引得孔氏剧烈的颤抖。
孔氏害怕的浑身冒虚汗，不敢与谢珺瑶对视。
此刻的谢珺瑶就犹如一个讨命的恶鬼一般。
谢珺瑶像是没发现她的胆颤，亲密的贴在她的耳边，并且手指轻柔的为她整理凌乱的碎发。
“因为有你，他们才能露出狐狸尾巴啊。”
话语说完，谢珺瑶不能自已，止不住的低声笑了起来。
这种尖锐刺耳的笑声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让人想要躲避，却又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冷汗已经浸湿了孔氏的衣衫，她大口喘息着，颤声问道：“你想要杀了我？”
未待谢珺瑶回答，她又厉声道：“没用的！就算你能逃得过刑罚，那又怎样！你到底也逃不过百姓的悠悠众口！”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好像街头骂街的泼妇。
现在一切似乎变成了谁声音大，谁就有底气一般。
面对如此撕心裂肺的吼声，谢珺瑶不恼，反倒是被逗乐了，捧腹笑了起来。
孔氏看着她笑得不能自已，只觉她是在嘲讽自己，恐惧中更受刺激。
“你在笑什么！”
她全身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生气。
谢珺瑶好不容易止了笑意，一边拭去眼角笑出的泪，一边讥讽道：“我在笑你傻。”
孔氏紧咬着下唇，整张脸惨白似鬼。
谢珺瑶摇着头“啧啧”了两声，“都事到临头了，你还在想着给他们卖命，值得吗？”
“只要能夺回我的儿子，做什么都值得。”
听到提及孙坻，谢珺瑶眼底有一抹异样的情绪一瞬即逝。
她嘴角一点点上扬，扯出一个满含讽刺的笑容。
“夺回？”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
“你就是为了夺回一个尸体，才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吗？”
这一句话出来，孔氏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直接懵了，满脸茫然的转头看向谢珺瑶。
“什么意思？”
面对她的急切询问，谢珺瑶双臂环胸，悠然自得，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许是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激怒了孔氏。
孔氏“蹭”一下从座位上跳起，像是一个捕食的母狮子般朝着谢珺瑶冲了过来。
“什么意思！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面对暴怒的孔氏，谢珺瑶闲淡的脸上没有半点的变化。
“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知道呢？”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拍掌大笑了起来。
“原来他们还没有告诉你啊！我说呢，怎么会有像你这般如此不在乎生死的疯子。”
孔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同时又在努力的否定自己。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逼问谢珺瑶答案，并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不是的，不可能。
“到底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谢珺瑶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神色逐渐冷漠。
“他死了，已经成功被你毒死了，满意了吗？”
多么残酷的一个事实却由这般冷漠的声音轻飘飘的说出。
“不可能！”
孔氏下意识的摇头否定。
她不断的向后倒退，神色复杂得要命。
“不可能，不可能···”
直到“咚”一声撞在了后面的桌子上，她的脚步方才止住。
雾气迅速布满她的双眸，在她眼里聚集成珠，然后像断了线似的留下来。
“怎么可能呢？”
谢珺瑶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脸上是没有温度的冷漠。
孔氏还是不敢接受这个事实，“他明明说过的，这毒很轻的，不会对坻儿有任何伤害的。”
她抬眼看向谢珺瑶，企图得到她认同的回应。
可无论面对她多么楚楚可怜的模样，谢珺瑶也只有讥讽的一声冷笑。
也不知是不是因此刺激到了孔氏，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弹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了谢珺瑶的面前，双手攥着她的脖领，将她压在桌上。
“是你骗我的，对不对！”
不待谢珺瑶答，孔氏立刻赞同的点头，“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切都是你在骗我！”
她傻笑着松开了手，转身一步步走着，嘴里还嘟囔着：“都是你骗我的。”
谢珺瑶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被抓皱了的衣领，满眼不耐烦的看着孔氏，一字一句道：“他若不死，他们又怎么要我死。”
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彻底打破了孔氏给自己编织的美梦。
眼泪像是断了线似的砸落，砸在她的手背上，砸得生疼。
她的身子抖若筛糠，双腿发软，无力支撑整个身子，跌落在地上。
“坻儿，我的坻儿！”
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哀嚎。
谢珺瑶冷漠的看着孔氏，面对一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她的心里却没有一点的波澜。
孙坻死去的模样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生命的气息从那个小小的身躯逐渐被抽逝而去。
尽管他弱小，尽管他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孩子，但下意识的求生欲望让他张开小手，期盼的伸向她。
她刚想牵住，小手掉落了。
她还未曾给予他一点温暖，他就走了。
就像阿赟一般，她还未来得及与他见最后一面，他就走了。
谢珺瑶眼圈微微发红，她垂眸遮掩。
在深换了一口气后，她方才再抬眼看向孔氏。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认清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
扔下这么一句话，她直接甩袖离去，没有丝毫的留恋。
萧瑟的冷风中，有的也只剩下母亲痛苦的哀嚎声。
孔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怎么跑到公主府的。
她只觉得很疼，身上各处很疼，但所有的疼痛都及不上她此刻满眼白布时的心疼。
白布在她眼里轻轻飘扬，整个公主府哀痛的气息侵占了她所有的神经。
她直接“扑通”一声跪在门前，手捂着胸口，痛哭不已。
“坻儿，我的坻儿。”
她想过这事过去后，她能有的无数种未来。但唯独没有想到，这所有的未来中会缺失她的孩子。
相信每一个母亲都不能原谅，自己骨肉在自己的手上受一点的伤害，更别说这伤害是死亡。
孔氏像是一个蛆般趴在地上，蠕动着往府里爬。她心里有一个急切的想法，她要见见他，见她的儿子最后一面。
可未等她的手触及门槛，后颈忽的受到一击重砍，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