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想开口挽回局面,已经行不通了,因为谢珺瑶抢在他说话之前开了口。
“求本宫什么?”
她捻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拢着浮叶。倏然嘴角勾起,笑得意味不明。
“难不成你要说是本宫指使你的?”
话音婉转,妩媚动听。
但在乳母听来,却活生生像是一道催命符。她哆嗦得厉害,话都不成句了。
她惊慌大呼:“公主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
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又被谢珺瑶打断。
“本宫说什么?说待事成之后,保你全家无虞,予你万贯家财?”
她别有意味的瞧了一眼孔氏,“可是这般说的?”
孔氏下意识的别开视线,瞧着是心虚至极。
但她随即又想,自己怕个什么劲儿,这事便就是长乐公主做的,她再生了八张嘴,也辨不清自己的清白。
乳母急忙摆手,“公主这话我可没说,是您自个儿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话了,她又再三强调:“不是我说的!都不是我说的!”
她这般惊慌失措又做贼心虚的模样,瞧在众人心里,已然是把下毒的真相摆在了明面上。
就连大理寺卿脸都白了。
“瞧瞧多歹毒的心肠,竟是对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都说府里的嫡母心思毒,我还不信,今日我可算瞧见了。”
“都到这般地步了,还敢当众威胁奶娘,这真是没有王法了吗?难道是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底下的人已经失控,言语都也无法控制了。
大理寺卿见此状况,急忙正色道:“此案重大,人员不齐,改日再审!”
说罢,他立刻让人将孔氏与乳母带下去。
他本想着就此了断,再事后上禀陛下,该如何是好。却没想到,他这一举彻底激了乳母。
乳母直接扑地认罪:“大人饶命啊!一切都是公主逼我的,是她指使我在小公子日常玩的球上下毒。小公子每日啃咬,这才中毒。”
许是怕众人不信,她又急声道:“那·那·那饭菜里的毒也是公主让我下的,说是为了做障眼法!”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话,大理寺卿直接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围观的人也跟着沸腾了。
在周遭一片嘈杂中,孔氏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扑在地上哭着大呼:“大人,您要给民妇做主啊大人!!”
场面乱成一团之际,乳母突然浑身抽搐,仰头倒地,口吐白沫起来。
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她抽了两下,又不抽了。
所有的声音在那刻戛然而止,目光都集聚在乳母的身上,疑惑当中带着惊恐。
就在这静默中,也不知谁喊了一句:“死人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块巨石扔进了平静的湖面,一下子激起千层浪。
一叶屏风之后的谢必烈,脸色已经沉沉如山雨欲来。他听着外面翻了天似的杂乱声响,一字一句开口道:“把她关进地牢。”
刘国安一听,有些懵。
她?是谁?
他思虑再三,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可是要把孔氏关进地牢?”
谁知这么一问,彻底让龙颜震怒。
“长乐!把长乐关进地牢!”
·····
谢珺瑶坐在椅子上,看着房间里这一方小小的窗户,手边是一盏香气氤氲的茶。
到底是公主,陛下的亲女,谁也不知道她的结局是什么,所以必然要好生待着。
细微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在寂静的地牢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谢珺瑶没有动,继续保持着那个凝望的姿势。
直到房门打开,谢必烈走到她面前半响,她才后知后觉的转回头来。
在看到谢必烈的时候,她脸上闪过一丝的讶然,好像真的未曾听到他的到来。
她起身行礼,如同往日里的每一次,丝毫没有半点的狼狈。
“儿臣参见父皇。”
谢必烈没有让她起身,俯视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珺瑶不答,缓慢的站起身子,抬头与他平视。
“父皇,难道真的觉得是儿臣?”
谢必烈没有回答。
许是因为这个,谢珺瑶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父皇好好想想,若儿臣真的想动孙坻,一定躲他躲得远远的,又何苦将他养在自己的院里呢?招了今日这一身的嫌呢!”
相比她的激动,谢必烈明显平静了许多。
他看着她,慢悠悠的开口道:“人都总是会存着侥幸的心理。”
声音平淡如水,话语却狠得像一把刀子。
寥寥几句就往谢珺瑶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戳。
谢珺瑶踉跄跌坐到凳子上,“所以父皇也觉得是儿臣动的手?”
谢必烈摇头,“朕从不相信一面之词。”
谢珺瑶刚要有些喜色,就听见他又道:“朕信的是证据。”
谢珺瑶娇躯一颤,瞬间又激动了起来。
“可那些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啊!”
谢必烈根本不理会她的话,继续道:“现在跟本案有关的所有人都死了,这便就是死无对证。百密必有一疏,可惜你动手还是迟了一步,让那乳母吐出了你的名字。”
谢珺瑶看着他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自嘲一笑,咬着牙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既然无辞,那就接受这个结果吧。”
话语随意的如同日常的问好一般。
这么寥寥几句就要把她置于死地吗?
谢珺瑶不甘心,她迅速起身,高声唤住要走的谢必烈:“父皇!”
谢必烈尽管脚步停了,但却没有转过头来。
谢珺瑶娇躯不受控的颤抖着,眼里含着委屈。
“父皇,可曾觉得这一幕特别的熟悉?”
谢必烈嘴唇一抿,似是明白了她要说什么,但他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谢珺瑶不知他此刻的神色,颤声道:“只是不同的是,儿臣还能与父皇您解释,而他却不能。”
话语到此,打转的晶莹凝聚成珠,流淌下来。
“朕的儿女若是连活下来的能力都没有。”
谢必烈顿了一下,侧过头来。“不要也罢。”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是一个重锤,一下下敲击谢珺瑶的心。
“不要也罢?”她眼神茫然的重复了一遍这话。
这话是对她说的,也是对死去的阿赟说的。
因为没有反抗被人陷害的能力,所以就该死吗?!
她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她看着谢必烈的背影,歇斯底里的怒吼道:“父皇!我若死了,得益的到底是谁,您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谢必烈要迈出的脚步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又正常的落下。
谢珺瑶看着他冷漠无情的背影,惨淡的笑了。
这就是皇家的亲情啊!
···
谢必烈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送上来的东西,神色晦暗不明,不知怒喜。
底下站着的蒋郸将所有情况都如实禀报:“陛下这是在公主院里的树下发现的东西。”
谢必烈捏起那个药包,左右审视。
过了半响,他开口询道:“这是毒药?”
蒋郸变得有些犹豫,好像有什么话噎在喉咙里,不知该不该吐出。
谢必烈看出他的犹豫,将药包随意扔在桌上,开口道:“有话就说。”
蒋郸也不敢再隐瞒了,一五一十的道:“适才,微臣将此物交给太医查验,太医说与小公子中的毒一致。”
此话落下,其中的含义在场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了。
如今,人证物证都指向长乐公主,这罪怕是定了。
只不过,长乐公主该是何结局,他们也不知道。
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看向座上的谢必烈,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谢必烈看着桌上放着的药包,久久不言。
事情如何,很简单,一如谢珺瑶所说,只要想想她若死了,得益的到底是谁,这个复杂的问题便会游刃而解。
很显然,这事是个阴谋,一个要铲除谢珺瑶的阴谋。
谢必烈虽然按深谙此事,但他并不打算为谢珺瑶平反。
因为,不值得。
谢珺瑶之所以这般淡定,仗着的不过是与谢必烈之前做的交易。
她以为有了这个交易,谢必烈就会出手帮她化解此事。她却未曾想过,谢必烈会狠心至此。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从来没有错过。
谢必烈要的是一个有能力摆平一切的棋子,他曾经认为谢珺瑶是这枚棋子。
但如今事实向他证明,谢珺瑶还不够格。
对于一个不够格的人,要让他出手,三个字,不值得。
“把这毒的来处昭告天下。”
他这么一句话,已然揭示了谢珺瑶的结局。
众人听此,不约而同的垂头摇了摇。
盛极一时的长乐公主就要就此陨落了吗?
“陛下,除了毒,微臣搜查时还发现一物。”
蒋郸犹豫着,再次开了口。
“呈上来。”谢必烈随意道。
蒋郸慎重的将怀中的册子交到了刘国安的手上。
经刘国安的传送,顺利到了谢必烈的手上。
“这本名册是在孔氏屋里发现的。”
蒋郸解释时,谢必烈正好也翻开了名册,上面的内容清楚的映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瞳孔一震,再抬头时,其中好像倒影出端坐在椅子上,勾着嘴角凝视他的谢珺瑶。